元休刚刚迈出新房,就被几个年幼的皇子簇拥着、嬉闹着敬酒去了。觥筹交错中,元休来者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早就有了几分醉意。元休抬头看见钱惟演正和一宾客闲谈,忙扯了他的衣袖闪过一旁,指了指后院说:“我抽不开身,你快去看看她。”
“我说王爷,今儿可是你洞房花烛之夜,新人美如玉,你还有心挂念故人?况且,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说出什么闲话,可是对你不利呀。”钱惟演压低了声音问:“你可想清楚了?”元休抚了抚额头说:“这样,你带着你妹妹惟玉郡主一起去,从假山后面的小角门绕过去,务必帮我把话带到,让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待话说完,元休就被几个宾客嬉闹着簇拥走了,几个年幼的小皇子还吵吵着要闹洞房呢。元休回过头朝钱惟演投过恳求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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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惟演兄妹出入梦月楼阁倒是轻车熟路。惟玉郡主对哥哥说:“看来韩王哥哥早就有准备,不过这梦月楼阁到底还是在韩王府内,恐怕韩王妃早晚要知道月夫人的存在,不知道新王妃容不容得下刘姐姐。”“什么容不容得下?月夫人对外又没有什么名分,只说是管理书房的丫鬟。再说了,哪个皇子大婚前没有通房丫头?”小丫头惠儿看到自家公子爷和郡主,也是喜出望外,连忙通报刘娥。刘娥出门迎道:“二位贵客怎么到这里来了,这是王爷的内书房,可不是吃喜酒的地方。”“我们不吃喜酒,来月夫人这里讨杯清茶可好?”惟玉郡主连忙说:“刘姐姐,你可不要难过,韩王哥哥特地交待我们兄妹来看望你,以他皇子之尊,还在大婚之夜顾念着你的感受,可见你在他心里位份极重呀!”“惟玉郡主,我只是王府一个丫鬟,承蒙王爷垂怜,在王府内讨口饭吃,不至于流落街头,能有什么资格难过呢?你们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惠儿,快去上茶。”刘娥一边吩咐,一边招呼钱惟演兄妹落座。
钱惟演捧了茶杯,扫视了一下房间说:“我怎么觉得这屋子好像比以前收拾得更加整洁了?”“是吗?”刘娥抿嘴一笑说:“要不要参观一下王爷的书房?”“求之不得!”刘娥稍显得意地打开内书房,钱惟演擎着烛盘朝里望了望。“哥哥快看,这么有条理,这些书架上的书都被分门别类了,还作了标签呢,这是典籍类,这是文史类,这是书法类,这是诗集类,韩王哥哥本来藏书就多,这下子一目了然,再不像以前那样乱翻乱找了,刘姐姐,你可真是有心呀。”钱惟演看看井然有序的书房,再望望笑意盈盈的刘娥,不由得心头一动:怪不得韩王对她一见倾心,这个刘娥,果然有不同凡响之处
尽管钱惟演目光中的欣赏之意一闪而过,刘娥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顺手抽出一沓尚未装订的宣纸对钱惟演说:“恭请大才子批评指正!”钱惟演随意翻看了几页,惊讶地问:“你还做了读书笔记?”“嗯呢!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过秦论》你能看得懂?”钱惟玉抢过了话头说:“哥哥说的是什么话,莫非你一直是隔着门缝看人吗,韩王哥哥早就夸赞过刘姐姐,说她生性聪慧,最喜读史书,往往能够举一反三呢。”钱惟演笑着说:“并非我隔着门缝看人,我以为女孩子么总以女红为主,就算是读书左不过《女戒》《千字文》之类。”“那唐朝武则天读书呢,在她掌管御书房时,总不是只读了《女戒》吧?”一语既出,钱惟演兄妹都吓了一跳。钱惟演更深地看了看刘娥清澈的眼睛问:“武则天?那可是一代女皇,你对她的事迹有了解?”“干嘛这么看着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耳闻过武则天的传说。”“也对,听说武则天出生于蜀中广元县,和你还是老乡呢。”刘娥笑了笑说:“当年我随刘美哥哥逃难到京城,曾经路过供奉武则天的寺庙皇泽寺。”“皇泽寺,原名乌奴寺,相传是为了纪念李冰的,没想到后来成了供奉女皇的寺庙。皇泽、皇泽,取其皇恩浩荡,泽及故里之意。”“大才子果然见多识广!”钱惟演笑了笑说:“当年的巴山蜀水,孕育了多少英雄豪杰,想必那皇泽寺一定是香火鼎盛,气象宏伟吧。”刘娥叹了一口气说:“我在皇泽寺内端详过则天皇后的真容石刻,但见她头戴冕旒,身着王服,当真是方额广颈,英气逼人。想她一介女流,能够头戴王冠,怕是后世再无人能及吧。可惜后蜀亡国,战乱频频,皇泽寺早就没有了早日的气象。”惟玉郡主悠悠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不是为了避免战乱而殃及苍生,我父王也不会纳土降宋。”“惟玉!”钱惟演闻言大惊,厉声呵斥妹妹。刘娥倒没有细品惟玉郡主的话,只当她心无芥蒂,实话实说罢了。
钱惟演连忙岔开了话题,一边翻看刘娥的笔记,一边说:“当年我读《过秦论》,实在叹服贾谊的文笔特色,骈偶行文,笔锋锐利,读起来让人欲罢不能。”刘娥微微笑了笑说:“抛开文笔不谈,前世之事,后世之师,我读此文,总觉得贾谊之言,如雷贯耳。”“哦?月夫人可有高论?”“高论谈不上,只是个人的一点儿体会。”“愿闻其详!”刘娥因着元休大婚,心中的烦愁无法排遣,幸有惟玉兄妹前来相伴。索性命惠儿续了香茶,和他们兄妹秉烛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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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国的崛起是必然的!因为它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何以见得?”“周室衰微,此乃天时;秦据崤函之固,此乃地利;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此乃人和。天时、地利、人和皆备,焉能不兴?”“三者皆备,哪个更为重要?”“窃以为三者之中,人和才是根本,所以古人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钱惟演挑了一下眉毛:“请月夫人说下去!”刘娥起身,学着素日里元休的样子,背负了双手,缓缓踱步:“所谓人和者,人心齐也,人心齐,泰山移。人心涣散,则万事难成。想那六国,原也是兵多将广,谋士如云;奈何各怀私心,人心涣散。终至纵散约败,逐一灭亡。但是秦统一后,却没有及时休养民生,反而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所以秦的败亡也是必然的。”“是啊,人说打天下难,殊不知守天下更难啊!”“所以说,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这便是秦亡的原因,也是贾谊想表达的观点。”钱惟演不由得站起了身,拍手叫到:“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打天下需要武力和谋略,治天下需要仁义道德!”钱惟玉也缓缓立起了身:“我总算体察到父王的苦心,他的举动,何尝不是一种大仁义?”“行仁政者得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
烛影摇红,大宋皇子赵元休的洞房花烛之夜,蜀女刘娥与钱塘才子各抒己见,侃侃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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