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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言安轻轻地蹲下,把腐烂发臭的躯壳轻轻搂在怀里,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知宜,我们回家。”
家?
我没有家。
我的家自幼时起的那一场车祸就散了。
我曾以为有谢言安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可我错了。
冰冷的东宫不是我的家,燕朝皇宫更不是我的家。
谢言安抱起我,走出了天牢。
一股无形的吸力把我拉扯过去。
我认识到了一个令我崩溃的事实。
我似乎永远逃离不了大燕,永远离不开谢言安。
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谢言安把我的尸身安置在了一副冰棺中,延缓尸体的腐烂。
可我清楚地看见,我的尸体上已经长满了尸斑。
谢言安静静地趴在冰棺上,眼神柔情:
“传令下去,明日,朕和皇后大婚。”
我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同情地看了一眼暗一。
摊上这么个疯魔的主子,算他倒霉。
我是越发搞不懂谢言安了,既厌我,又何必纠缠我。
若爱我,又为何任我在天牢自生自灭。
我本以为,谢言安仓促安排的大婚,也不过是让我捡江荷穿过的二手货,怎料,他亲手为我披上了一件全新的嫁衣。
江荷的那件凤袍被谢言安派人烧了。
两厢对比,如今穿在我身上的,由千万缕金丝绣成,针脚精致,也十分合身,江荷的那件反倒黯然失色。
这等工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由此可见,谢言安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这件嫁衣。
可又有何用?
人都死了,再好看的衣服,也沾了晦气。
谢言安抱着我拜过高堂,让我入了皇室族谱,大赦天下,做足了仪式。
群臣窃窃私语,谢言安充耳不闻。
若有人反对,谢言安便杀了了事。
何其残暴。
我竟真从谢言安身上,瞧见了几分历史上那个燕哀帝的影子。
大红色的灯笼挂在屋檐下,谢言安将我的尸身平放在床上。
我的脸也已经腐烂,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宫里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新皇后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大喜的日子,格外阴沉。
谢言安看着我的脸,良久,落下一滴泪来。
这是他从发现我的尸体到现在,第一次落泪。
“对不起,对不起。”
“我以为,只要我表现得不在乎你,江家就不会对你动手。”
“我只是没想到,江荷会做得这么绝。”
我听见谢言安的一声声道歉,直至哽咽失声。
多日来积攒的情绪此刻如同洪水决堤,泣不成声。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十分吵闹。
我对谢言安的情谊,早在冰冷的东宫里消磨了个干净。
雪夜罚跪的那天我就认清了,他和江荷是主子,我是奴才,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畸形的,这样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善终。
谢言安将能治我眼睛的冰山雪莲送给了江荷,只是为了煮一碗甜汤。
或许他曾经是爱过我的,但这份爱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是那么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