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忙松开手,快步进了灯房,转身把门关上。
莺儿“咣当”一脚踢进了灯房,韩昭才从做花灯的沉浸中回过神来。
灯房里已经放了好几只她刚做完的花灯。
莺儿进了灯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手里还捧着未完工的灯笼的韩昭。
她家小姐为了这个人,都快不吃不喝了,那么伤心,结果她还好模好样的,继续没事儿人一样坐在这做她的那个破灯笼。
一股怒气上涌,莺儿张口骂道:
“你个王八蛋!大骗子!烂心烂肺的大烂人!我们小姐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亏小姐还为你伤心,饭都吃不下,你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怎么?赢了比赛,出了名,准备另攀高枝去了?”
“从前,戏本上只说那穷读书的是无情无义之人,我看你这不读书的,比他们更狠,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亏小姐那么帮助你,我呸!养条狗都比你知道感恩!”
她的话如连珠炮似的,一句接着一句,砸在韩昭身上。
韩昭定定地坐在原地,任由莺儿痛骂。
她的确该骂,韩昭想,惹得小姐为她伤心,还吃不下饭,她的确是像莺儿所说,是个骗子,王八蛋。
莺儿骂了一通,还不觉得解气,她气冲冲地上前,抬起脚,狠狠地剁在刚做好的那几只灯笼上,把它们踩了个稀巴烂。
又见韩昭身后面还有一盏灯,正是中秋花灯赛上那盏夺冠的神女灯。
“你也配留着这盏灯,真是没得辱没了小姐!”莺儿冷哼一声,跨过韩昭,一把把灯推倒在地。
还想再补上两脚的时候,韩昭终于起身,挡在她身前道:“有气冲我撒,灯是无辜的。”
莺儿瞪着她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晓月一看两人对峙上了,连忙上前,从身后抱住莺儿,箍住她两条胳膊,防止她真出手打人,温声劝道:
“你气也撒了,人家的灯笼都被你踩烂了,咱就别打人了啊。小姐指定也不乐意看见你打人,是吧?早饭还没吃完呢,我们回去吃早饭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拖着莺儿往门口撤。
莺儿气还没完全消,也做不来真打人的事儿,小姐现下指不定还心疼这个人呢。
她恶狠狠地瞪了韩昭一眼,道:“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说完,挣开晓月的怀抱,打开门,又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韩昭扶起被莺儿推倒的神女灯,还好灯布坚韧,没有损坏。
晓月看了看离去的莺儿一眼,又看了看在灯房里呆呆立着的韩昭一眼,无奈似叹了口气,顿了一下,才道:“小贺老师。”
韩昭的眼珠动了一下,抬眸,转过头来,静静望着晓月。
她是第一个认出,做花灯的韩昭是教绘画的贺老师的人。
晓月见她这神情动作,心道自己果然猜对了。
她轻声道:“贺小姐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很是让人担心。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知你真实身份究竟是谁。我只知道,你未必就对贺小姐没有情意。有什么话,不能说开呢?书上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贺老师,还望珍惜这份情意。”
韩昭听完她这番话,垂下眼眸,苦笑了下,又抬眼望着她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晓月。”
晓月点点头,也随即离开。
韩建德在灯房外听了那么几句没头没尾的话,也没弄明白,两人是因何闹的误会。
一墙之隔的王大娘家,王大娘吃完早饭,收拾收拾准备去满园春,就听到隔壁院子好像传来了莺儿的声音。
只有一声,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快出门的时候,她见钱小舟还赖在家里,催道:“你还不赶快去你韩大哥家帮忙,在这偷什么懒!”
她能下地走路后,催了好几次,儿子都不去韩家,王大娘都开始疑心起来。
见这次儿子又沉默了,王大娘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惹她生气了?”
钱小舟知道再瞒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他心一沉,把王大娘病重期间自己做的事儿全都跟她一一坦白。
王大娘越听越沉默,听钱小舟讲完全部的经过,她已是热泪流下,哭道:
“儿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先前,我们娘俩快饿死的时候,是韩昭拖着她爷爷过来,给我们送了口吃的。后来又传授你手艺,你怎么能做出如此不义之事?让我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他们?我宁愿我死了,都不愿意你做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钱小舟听她娘如此说,膝盖一弯,跪了下来,和王大娘抱头痛哭:“娘,我也不想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严二说我必须得烧了那个花灯,他才肯放胡大夫回来救人。娘,我不想你死啊!”
王大娘哭道:“为了救你娘,就可以什么都做吗?严二让你杀人,你也杀人吗?是我教子无方呀!”
说着她起身去了厨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根擀面杖。
王大娘挥动胳膊,擀面杖重重落在钱小舟背上。他咬牙跪在地上,硬生生受着。
“我打你,是因为你不孝不义。你害了你的朋友,是为不义;虽然保全了你老娘的性命,但我却因此蒙羞,是为不孝。是我没有教好你。”
擀面杖一下一下落在钱小舟背上,他哭得满脸是泪。
不仅因为疼,更因着他娘的这番痛骂让他的愧疚之情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
王大娘打了五六下,终是不忍心,撇下擀面杖,抱着儿子痛哭起来,道:“你去给你韩大哥请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