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将手指抵在他形状优美的唇上,他便顺从地闭了嘴,只是一颗心七上八下,隐隐冒出许多不好的猜测。
楚晏浑然不知,像往常一样抱住他,将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她想说好梦,但张了张嘴,又咽回去了。
她与这个人不是真正的恋人,往后也不会是,可以咫尺相拥,不能两心相依。
还是不要叫他生出更多的期待。
恩仇
楚晏去韶光院的时候,又在屋檐下看见了那个拿着柄木剑练剑的小女孩。
她匆匆瞥了一眼,便有侍女向她解释:“这是跟着郡主一起住进来的,一直喊郡主娘亲。”
楚晏挑了挑眉,到底没说什么,转头吩咐沈意去找个剑术好点的校尉来这儿,便进了屋,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阿姊,我来了。”
楚昭换上了王府准备的衣裙,坐在典雅的宫室之中,整个人显得雍容又华贵。
楚晏眼中现出追忆之色,心中平添几分怅然。
“燕燕不开心吗?”
“没有,阿姊回来,我每天都很高兴。”
年长者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问她忙不忙、累不累。
“不忙。”事儿都推给易珩干了。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又提起月氏。楚晏眼底一片笑意,任由姐姐抱住她:“阿姊真好,月氏的人都说,阿姊教他们耕种纺织,是九天玄女一样的人物。阿姊还促成了月氏来使,帮了我好大的忙。”
听她这样说,楚昭也很开心,说自己可以出使西域诸国。
楚晏不会再让自己唯一的亲人涉险,婉言拒绝了此事,岔开话题,提起刚刚见过的那个小女孩。
“那孩子……”
“……那是我在月氏救下来的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她很聪颖,也很可爱,一直喊我娘亲。”
原来不是亲生的。楚晏松了口气,旋即又回过味来——即便没有孩子,好像也不能代表姐姐没有伴侣。
楚昭不知道她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温柔地说:“燕燕能不能再和我说说以前的事,昨日来给我看病的女郎说,兴许多听听以前的事、看看从前到过的地方,就能想起来了。”
“阿姊很想记起以前的事情吗?”
“是呀,我总不能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吧。”
“记不起来,阿姊也永远是我的亲人。”楚晏和笑容明媚的女子依偎在一起,劝道:“既然已经忘去,那就把眼下当成新的开始,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楚昭辩不过她,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
公然撂挑子的燕王和自己久别重逢的姐姐吃了午膳,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韶光院,转道去前头见了糟心下属。
易珩幽幽望她一眼,到底坚持做了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好下属,“主君与郡主久别重逢,乃是好事。您多陪陪郡主就行,政事我会安排好的。”
反正以前楚晏四处征战,也是他坐镇晋宁,一手照应前线,一手稳定后方。
楚晏睨他一眼,有些怀疑他这是正话反说。
剑眉星目的青年人一拍脑袋,无奈道:“我这是真心话。但这些事您可以不管,有一桩事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自己这位老朋友从不无的放矢,楚晏是知道的。遂放下书卷,正襟危坐地望过来。
易珩看了眼她严肃起来的神情,脸上添了几分为难,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与如今的政局形势都无关。”
与正事无关,但又要特地提出来。楚晏有理由怀疑这是易珩在故意消遣自己,剜他一眼,重新提笔,批起了公文。
“你也知道,我虽然不爱儒家经义,但颇好乐谱,对音律一道还算小有所成……”
他铺垫了半晌,见她不以为意,终于破罐子破摔,直言道:“那日除夕,我说觉得你家那位的琴声熟悉,并不是随口胡诌,只是记忆太遥远,我一时没想起来。”
楚晏微微皱眉。
“后来他中箭那天,我跟你进去看了一眼。见到他的容貌身形后,我便记了起来——我可能是在五年前见过他。”
“五年前?”楚晏心中满是疑惑,五年前,他们俩应该在边疆,致力于收复失地。
当年……她的父亲带着人全部战死之后,北境防线便彻底崩溃。蛮人长驱直入,南下占领了很多郡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易珩点头,道:“就是五年前,在云安。你还记得吗?那时我们刚刚聚起义军,粮草短缺。为了筹备粮草,我只能南下购粮,可四周到处是流民饿殍,根本无粮可买。”
“我辗转许久,正要悻悻而返,突然遇到一位十分慷慨的粮商。他说自己常思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奈何人卑言轻、无有所长,只能聊赠一笔军资。”
楚晏听着,忽而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放下狼毫,慢慢握紧拳头,问:“是他?”
“是。他与我见面时,都带着帷帽。只有一次意外,我远远地看见了一次他的真容,故而并不能确定。所以我前几日画了画像,派人去寻了当年的客栈掌柜……便确定了。”
易珩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说完了,小心地瞧了眼她的神情,说:“其实仔细想想,是他也不意外。”
“他应该知道他的朝廷根本无力收复失地,那么,只需付出一点粮草,就能驱逐蛮人,解了朝廷的后顾之忧,岂不是很划算?但他当时应该没想过,我们能一直走到今天。”
青年没了往日的潇洒。平心而论,他是很不愿意将这段往事告诉她的。那位楚朝丞相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他巴不得那位早早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