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行溪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儿似的,一会儿一个想法,拉扯得他生痛。到底是将来要接任三司使的能人,就是这样复盘,他还能分出第三个卢行溪去继续听阿质说话。
“我当时特别不解,我跑去林家问林裴,难道之前都是我的错觉?你从来没喜欢过我?林裴看了我一眼,说自知非我良配。我当时好奇怪,如果非我良配,先前为何与我那般要好。那就是我理解的谈恋爱。”
卢行溪内心更痛了:林裴你简直罪该万死,连阿质都看不上,阿质当时肯定很伤心。呜呜呜好心疼阿质。
“我回家之后,更加不解,想到林裴自幼身体不好,莫非因为身子不好才拒绝的。我当时还小嘛,就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又跑到林家去了,这一次,林裴见都不肯见我一眼。我让他的小厮传话,是否真要断情。他没出来见我,小厮出来见我,胆战心惊地递了一封信给我。”
卢行溪心里越发酸了:阿质当时居然为了一个林裴跑了林家两次。又一想,这确实也是阿质的性子。她一向较真,一心想要个结局。林裴究竟写了什么给阿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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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相忘江湖,各饮岁月。愿长孙小姐千秋万岁,无忧无惧。”
“他既然说得出,那我也做得到。林裴放下了,我自然也能放下了。”长孙质微微一笑,“我们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那就够了,既然无法在一起,就说明不合适。”
卢行溪听得也忍不住心里一动。是啊,他们不合适,合适的是我和阿质。我们才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郎君,你还在装睡么?”长孙质忽然幽幽道。
卢行溪就和被点着了屁股的猴子一样,一下子从榻上蹿了起来。“垂死病中惊坐起”都不如他此刻活灵活现。
“阿质……”他怎么都没想到,阿质早就知道他在装睡了。他不好意思,唯唯诺诺:“我不是故意的……”
好吧他就是故意的。等等,“阿质,你知道我装的,你还说了这些,你——”
“傻瓜。”长孙质见他这呆样子就想笑。平日里在朝堂上是多么聪明机灵的人,多么有朝堂智慧的人,太上皇的人坑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从来没有上过当,反而还能反击回去。可在感情之事上,怎么就这么没有自信呢。
卢行溪心神激荡。阿质明明知道他在听,却还说了这许多,显然就是说给清醒的他听的。过去的事情他既然一无所知,那她如今干脆全部说清楚,好叫他明白。她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坦荡荡,对上林裴也一派正气,你卢行溪大可不必烦恼。
长孙质:“这些话,此前从未和你说过。但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之前她觉得过去的一段感情没必要和卢行溪提起。谁会和现任提起前任啊。可她现在委实不忍心了,卢行溪就为了那些猜测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若是不说开来,还不知道会不会年纪轻轻就忧郁至死。她长孙质还不想年纪轻轻就是丧夫呢。
卢行溪有些委屈,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此时却带了一些湿意:“阿质,你嫁给我,会后悔么?或许林裴就是因为担心身体不好,才拒绝的你?想到这里,你不可惜么?”
这若是戏中情节,只怕是破镜重圆,两厢修好的戏码了。
长孙质无奈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并不是没有给他机会,可他连见都不愿意见我。就算真的是担心身体不好,结果总是一样的。他怯懦地退去了。那我长孙质接受他的退去。”
与此同时。
林裴又在院中咳嗽起来。他的贴身小厮心疼不已,郎君身子骨是越发不好了。想起今年重逢的长孙家小姐,不,或许该称她为英国公夫人了,小厮更替郎君难过起来。
当时少爷就是因为自幼身体很差,担心自己活不长,误了长孙小姐的花期,这才拒绝的。实际上长孙小姐跑回来的那一次,问少爷是否真的要断情,少爷不肯见她,不是不肯见,是不能见,怕见。他怕见了心上人,就更加舍不得了。
那时候少爷刚刚看完神医,神医说少爷最多只能活到二十五岁。可当时他已经有十七岁了啊,那岂不是只有八年的寿命?少爷不愿意耽误长孙小姐,反而是真的喜欢她,珍惜她。若真是自私,反而会隐瞒病情,答应下来。
他愿长孙小姐千秋万岁,无忧无惧。长孙小姐也真的做到了,再也没有来过林家,再也没有找过林裴。两个人真的彻底断了。
小厮却心疼自家少爷。少爷身上也有功名,很快就请命去了韶州。韶州气候温暖,适合养病,再也没有回过长安。可长安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小厮有时候也心疼,少爷又是何苦自虐呢?明明见不得,却偏偏要听长安来信。
那一年,长孙小姐嫁给英国公的消息传到少爷耳中,他直接咳出了一口血。之后更是大病一月,几乎死去。
到底是挺了过来。在之后就没有咳血的情况了,即便听说英国公小姐出生,他也只是淡笑着。
但他也没有额外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哪怕只是依循礼节给英国公府送上贺礼,都会给她招来是非,于是干脆不做了。
只是小厮知道,在郎君的书房深处,藏了很多幅画。都是长孙小姐的秋千图。郎君每画完一副,都在下面题字:千秋万岁,无忧无惧。
“郎君,你这又是何苦呢。”小厮真不明白,当时若真的这么喜欢,又何必顾及那么多呢,就算真的只能活到二十五岁,也好歹先成了婚再说。反正人都是要死的,死之前享受几年的夫妻恩爱,不也很好么?何必现在这样自苦。
林裴苍白的脸带着笑:“我不愿意让她忍受丧夫之痛。”
“可您好好活到现在了啊。若是不出意外,还能到四十岁,五十岁。您说您当时傻不傻!”小厮见证过少爷当年熬夜给长孙小姐做纸鸢、两个人一同玩乐、一同看书。他此时僭越,但说的全是真心实意。
“可十七岁的林裴并不知道。”他淡淡地说,“没有一个二十八岁的林裴来对他说,你可以活得比你以为的长。我不怪过去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