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意外,或许是要长个子发的烧,或许是牙齿掉了有点发炎,总之,那不是刻意的。
但游雾从那次开始,他知道他可以刻意生病。
开学头几天往往是要和朋友叙旧聚会的日子,俗话说开学三天乱,做小孩的时候也好,还是长大之后当中学生、大学生也罢,刚开学大伙儿都爱凑对儿玩,之后才会各忙各的。
游雾从小到大都不受待见,从小到大都不需要重聚叙旧,从小到大都在逃避开学。
他有多爱学习,就有多讨厌以集体名义冠之的学校,他像一面镜子,纯粹地讨厌那些讨厌他的人。
当然他不能告诉妈妈,所以游雾的妈妈一度认为,自己儿子长期患有开学应激综合征罢了,只要烧退了,回到学校然是他的宝贝尖子生儿子。
古鹰扶他出来的时候,他妈妈没多说什么,她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驱车带游雾去医院,护士给他量体温,三十八度,不多不少。
脑门上黏着一片冷敷贴,大夏天裹着一床被褥,游雾静静地窝在自家床上,闭目养神。
“吃完这点药再睡。”妈妈给他端来一杯温度正好的水,药呢,用纸巾垫着已经从铝板中掰出来了,放在了一个托盘上,“张嘴。”
游雾不情不愿张嘴,他小时候有吐药的坏毛病,妈妈发现后,每次吃药都要亲手喂、亲眼看着他吞下去。
吃完药,一瓶水下肚,游雾打了个饱嗝,苦味一下子从肠道反流,他险些又要吐了,舌苔渐渐发苦。
“想吃糖。”
“生病不能吃糖。”妈妈收拾好托盘,摸了摸他的脸,从医院吊完水回来还是有些烫,“手机放这,不舒服没力气喊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游雾瞧一眼那个手机,是新买的那部,电话卡也是补办的。他自己那部手机,好像真的丢在了古鹰工作室。
妈妈去了书房处理工作,游雾拿起铁砖般重的手机,全都是初始界面,登录微信,导师的小群里,有师兄通知了一些开学相关会议时间地点,安排了有的没的任务。
游雾全部逃过去,他心安理得回复导师:谢谢老师关心,我身体好了会尽早回去的。
柯导:好的,好好休息。
清掉学校的消息,只有古鹰问了他几句身体情况,别的再没有了,而新手机没有存留任何消息记录,页面空如白纸。
小游:嘴巴好苦,想吃糖,但是在发烧[心碎][大哭]。
晚上吃饭时间,古鹰和延伫分坐桌子两头,各玩各的手机,古鹰刷到了游雾这条朋友圈。
“怎么还在烧。”古鹰纳闷,夹一把土豆丝,“延伫,发烧不能吃糖?”
“不知道,没烧过。”延伫摇头,放下手机,闷头吃饭。
游雾一整天都不在工作室,延伫的工作状态莫名比平时好很多,给人做的纹身快速又精致,穿孔也打得更利索。
一天下来接了很多客人,他饿得不行。
“嘿!好像的确没见你发烧。”古鹰惊叹,随即扒拉几口饭,“游雾还在烧呢,刚发朋友圈,小孩似的,发烧还要吃糖。”
延伫想起那半包qq糖,没说话,咽下嘴中的肉,瞟了手机一眼,若无其事拿起来,点了几个新闻推送,最后点开了朋友圈。
他往下滑了很长,一直到昨天他看过的地方,没有看见游雾发了任何东西,倒是看见ia发了度蜜月的一组照片。他点了个赞。
ia上回说把项圈还给他,他都快忘了这件事了。快递迟迟没收到。
延伫又放下手机,翻盖扣在台面,几下就把半碗饭吃完了。
“我要不给他送点糖去,怪逗的,像动物园花十块钱投喂长颈鹿的活动。”
延伫说:“随你便。”
“我问问。”古鹰拨通了游雾微信电话,他没想到电话一下就接通了。
“谁啊?”游雾的声音懒洋洋,没什么力气。
“烧坏脑子了?”古鹰笑起来,手机搁桌上开着免提,一边吃饭一边和人说话,“退烧没?”
“退了。”
“挺快的嘛。”
“干嘛啊。”游雾好像在吃什么东西,嘴里咔嚓咔嚓的。
“要不要给你偷渡几颗糖去?”
“不要。”游雾拒绝得爽快,“我在吃苹果。”
“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明白吗?”古鹰打趣儿他。
“你和我妈说的一样。”游雾挂了电话。
“看来是没事儿了。”古鹰乐呵呵,一边看手机,一边慢悠悠挑着肉渣吃。
延伫很早吃饱了,坐在他对面等他,他打电话的间隙,延伫又拿起来手机。
打开朋友圈,刷新一下,洁白的界面跳出一行字:讨厌吃苹果[呕吐][呕吐]。苹果从世界上消失!!
延伫抬眼不露声色打量古鹰,古鹰面带微笑,还沉浸在喜悦的情绪里。
延伫嘴角动了动,给游雾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天气炎热,游雾的烧退得很快,第二天他便没了痛感,八九点钟,大脑清醒地叫嚣:好饿,要吃早餐。
游雾洗漱完毕,母亲已然整理好衣装,等着送他去学校。
“好了吗?”母亲上下打量他一眼,睡衣松垮垮,问。
“没,没呢,我换个衣服。”游雾又跑进卧室,磨磨蹭蹭打开衣柜门,挑了一件连logo都没有的棉白t,普通的牛仔裤,黑色鸭舌帽,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叠防尘口罩,戴好一副,整个脸本就小,全副武装后只剩一双眼睛,偏偏又让鸭舌帽压下的头发遮了一半,厚厚的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外人更加看不见他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