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无耻又下贱。
明明知道这是条没有尽头的歧路,明明知道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明明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喜欢上他。
他也不想回头。
每次从她身边离开,几乎要耗尽他所有的毅力。
那些和她有关的情绪,无论是欢欣还是绝望,哪怕落到身上会化作血淋淋的伤痕,竟都让他甘之如饴。
洛越醒来后觉得脑子有些昏沉,走到院子里看到那个粗糙的保温葫,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似乎是喝了酒,但具体是怎么走回房间的,她却没什么印象。
虽然酒醒后整个人有点飘飘然,但是好歹让她睡了个好觉,没再梦到那些令人压抑痛苦的人,反而觉得有一股暖流游走在自己周身,驱散了夜中的寒凉。
所以她也没多思索昨晚的事情,将还装着一半竹叶青的保温葫收回玉牌里,出门找到了在附近阵眼处轮值的书源,主动提议要帮忙一起处理城中尸体、搜集尚未完全尸化的活人。
书源对她心怀愧疚,二话不说就叫来一个书字小印,让她随着在城中轮值的小队一起行动。
洛越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主动找活干的一天。
她以往的生活准则是“能躺则躺,能拖就拖”,唯有遇到一些实在看不过眼的事,才会主动掺和一手。如今则是因为在小院里躺得有些心慌了,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晏深就会上门找她算账,那点一直潜伏在心中的愧疚和羞耻搅得人坐立不安。反倒不如出门找点事情干,当身体累到精疲力竭的时候,精神上却能逐渐平静了下来。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加班猝死这种憋屈的死法她都体验过,还有什么忍不了的。
虞城不小,她跟着通天阁的人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巷子,后来几乎对死相凄惨的尸体直接免疫了,干活间隙还能蹲在正在火化的尸体旁啃个糕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她每天晚上回到小院前,都预先设想——会不会在推开院门的一瞬间就看到那个在她梦中出现过的身影,但是假设总是成空,她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酸胀究竟源于庆幸还是煎熬。
只有一些很偶然的瞬间,她总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但是四下看去,却没发现任何人影。
通天阁的人都很沉默,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规矩使然,让她时常感觉自己是在跟一群假人共事,相比之下,最爱多话的居然是腰间佩着书字大印的书源。
洛越漫不经心地思索着通天阁的古怪,随手推开了一扇木门,结果还没等她走进去查看,一个迅疾的黑影便蓦然向她扑来。
她悚然一惊,刚调动真气准备出手,那个黑影便被人一把抓在了手里。
“别抓我儿!”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从内院冲了出来,双目通红,“别抓他,他还好好的,他只是……只是生病了……”
晏深单手掐着那具活尸的脖颈,不为所动地垂眸看着幼童略微翻白的眼睛。
洛越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幼童,发现他的手指和脸颊有些泛青,显然已经出现了活尸化的特征。
但是旁边这个妇人看上去还很正常。
所以说,这个孩子应该是最近才被咬的。
这片宅子处于虞城最东端,不知为何与其他的屋宅隔得很远,独自坐落在小桥的另一边,而活尸的活动范围主要在虞城中心和城西北,轻易不往这边游荡。这对母子也因此能在城中坚持到现在。
“求求您,别杀他。”妇人跪在晏深脚下,抓住他的衣角哀求,“我会好好看着他的,决不会把他放出去咬人的,求求您,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了,我不能没有他,求求您,行行好吧。”
幼童扑腾着小胳膊小腿,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从他手中挣扎下去。
晏深没有说话,戴着乌木面具的脸显得冷酷异常,不知从哪摸出一粒极小的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幼童嘴里。
洛越不禁往前走了一步,动了动嘴唇,却没能说出话来。
“不!不要!”妇人也以为他喂的是毒药,忙爬起来去夺自己儿子,没想到晏深竟轻易松了手。
那药丸似乎入口即化,幼童原本泛青的脸陡然泛红,开始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带着他,跟我走。”晏深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二人擦肩而过时,洛越忍不住拽了一下他的衣角,替妇人问道:“这是……二喜他们研制出的解药吗?”
晏深脚步一顿,没看她,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
轻得如同从松树上坠落的积雪。
啧,多跟人解释一句会死吗?
跟谁学的这么不会好好说话?
洛越有点无语,点了点头,松开手去扶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安抚道:“别怕,这是解药,吃了之后病就好了。”
“真的吗?”妇人哭得泪流满面,死命地抓住她的手,“你没骗我?”
“没骗你。”洛越低头看了一眼两颊通红的幼童,“你看,他吃了药后脸色好多了,药效很明显。趁着毒血没有完全进入他的经脉,我们得马上将他送去看大夫,晚了容易留下后遗症。”
“好好,我们现在就走。”妇人忙站起身,嘴里小声嘟囔道,“不能耽搁,不能耽搁看病。”
洛越揉了揉被她攥得通红的手,抬头才发现那人竟还等在门口,待妇人抱着儿子跟上去才迈步走出了门。
好像,似乎,也没有长得特别特别歪?起码待普通人还算不坏?
她长长呼了口气,竟觉得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轻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