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膝下成年皇子?本?就?不多,且这?些成年皇子?母家都不弱。乱党一案倘若和成年皇子?扯上关系,等同于搅合进了?夺储这?潭浑水,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活活溺死。
武德使历来眼高于顶,依仗圣恩飞扬跋扈、为所欲为,连正经的皇子?亲王都要待他?客气几分,是朝臣个个背后唾骂的走狗佞臣。
走狗也有走狗的智慧,武德使深知,自己今日的一切都依仗皇帝赐下,因而他?必须做一个只忠于皇帝的孤臣。
狗是不能有两个主人的。
但现在?,乱党这?起案子?与东宫有关。
想也知道,麻烦来了?。
武德使眉头紧皱,顷刻间做出决断:“把?这?条街堵住,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若有违抗就?地杀了?。店掌柜在?哪里?”
属下连忙应是,又道:“店掌柜已经绑起来堵了?嘴,那些伙计们都一一关在?茶房里,其中有个竟敢反抗武德司办案,意图夺刀,恐与这?些叛逆有私,下面的人护刀时不慎伤着他?,现在?……”
这?些推脱之词武德使听得多了?,心里不信,却也不觉得是大事,自然?不会拆穿:“死了?就?死了?,叛逆同党而已——你们一个个都守口如瓶,听见没有?”
他?前半句话与后半句话指的并不是同一件事,属下心头凛然?,低声应是。
武德使心如死灰。
他?几乎疑心自己府里今年去佛寺捐的香油钱是不是被私吞了?,开年以来,砸到自己头上的都是要命的大事。
布防图一案还没个定论,查乱党又查到了?东宫头上。
即使十分绝望,武德使也只能硬着头皮入宫。
李进来传太子?妃见驾的时候,景涟正和太子?妃面对?面坐在?榻上下棋。
景涟原本?想玩射覆,即一人将物品藏在?匣子?里,另一人来猜,这?是她小时候宗室女眷流行的游戏。然?而太子?妃听了?,却面色肃然?地摇头。
“公主往后不要再玩射覆。”太子?妃劝告道,“自前年开始,射覆就?在?京中渐渐绝迹,朝廷虽然?没有禁止,但玩这?个有些隐患,不如不玩。”
景涟迷茫道:“什么隐患?”
太子?妃肃然?道:“射覆猜物与占卜一道有关,参玄司择选方士时,有时便以射覆考较方士的本?领。在?皇城内做这?种?牵涉占卜的游戏,落到旁人耳中,说不定就?要被扣上更大的帽子?。”
占卜与巫术密不可?分,一旦扯到巫术上,后果?可?大可?小。
巫蛊历来是绝无转圜余地的死罪,更何?况当今天子?宠信方士、设立参玄司,对?这?种?事敏感更甚寻常君主。
景涟愣住:“何?以至此??”
从射覆硬扯到巫蛊,无论怎么看都极为荒谬,更荒谬的是,京中高门当真因此?心生?忌讳,不敢再作此?游戏。
裴含绎只是看着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于是景涟懂了?。
她难过道:“原来京中局势,当真险峻至此??”
裴含绎望着她,温声道:“圣上心爱公主,不愿令公主沾染朝中风雨。但公主多知道一些事,总归没有坏处。”
说到此?处,他?目光徐徐拂过榻边书案上那些典籍,叹道:“公主自幼读三坟五典、古圣箴言,应当知道世事无常。”
说到这?里,裴含绎止住话头,不再多言。
殿内宫人侍奉在侧,再说下去,容易触犯忌讳。
但这已经足够景涟听懂。
她当然?明白?太子?妃话中深意。
史书之上,哪位帝王不曾杀过几个骨血儿女。
裴含绎见她静默,有些怜惜,道:“这?两年冬日,圣上总会率众前往千岁苑冬狩行猎,成年的皇子?公主,大多要随行在?侧,我听说贤妃宫里已经开始命尚衣局裁制骑装。”
贤妃年纪渐长,久不承宠,早已做了?祖母,力求端庄持重,更不会亲自下场去行猎。她宫里裁制骑装,多半是为了?给一双儿女准备。
裴含绎知道景涟与永和公主关系很坏,却不料坏到这?般田地。
景涟闻言骤起,丢下棋子?道:“我那里有宜州带回的好毛皮,还有父皇近来赐下的缎子?,正好用来做骑装。”
她府中有几个精心养着的绣娘,手艺不逊于宫中,因而景涟甚至不必命人去尚衣局,只吩咐一声,宫人们立刻打开库房,搬出毛皮锦缎,任景涟挑选。
景涟拉着裴含绎,就?要亲自去挑布料:“尚衣局的人手艺代代相传,有时候极为死板,还不敢用些新鲜花样,我不爱让他?们做衣裳。我府里养了?好些人,你要是愿意,一并给你做了?。”
在?这?些小事上推让反而太生?疏,裴含绎并不拒绝,含笑说好:“我命人把?料子?给你送去。”
他?又拦住景涟:“别?出门了?,你现在?还没完全?恢复,何?必出去吹风,让竹蕊去挑,我看她的眼光和你相似。”
景涟讶异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幼时读书,竹蕊常在?一旁随侍,她悟性高,是个正经的才女呢。”
竹蕊被这?句才女夸得脸红,难得掩面道:“公主快别?说了?,奴婢哪敢称才女,传出去羞死人了?。”
景涟支颐笑道:“何?必妄自菲薄,来给太子?妃写个大字看看,我们竹蕊是真才女,可?不是我信口开河。”
竹蕊羞得直跺脚,掩面跑了?。
景涟失笑,倒真听了?裴含绎的劝告,没有出去,只扬声道:“听太子?妃的话,仔仔细细替我挑几匹好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