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郁蘅的眼底隐有笑意,垂眸轻浅莞尔,轻声回了个“嗯”字。
“此处只有一餐,早过了时辰,你饿不饿?多久没吃饭了?”苏韵卿一本正经的询问。
“不饿,睡觉就不饿,更何况小音音秀色可餐,若是和你一起睡,梦里都是美食。”萧郁蘅再度不正经起来。
“闭眼,睡。”苏韵卿见她还有心调侃,想也是不算难受,直接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复又给人盖好了被子。
萧郁蘅不老实的探出了脑袋,“你不睡?”
“你来的时候我刚醒,睡你的。”苏韵卿一巴掌给人摁了回去。她不是不困,是心神难安的睡不着。
舒凌将萧郁蘅送进来,故意和她关在一处,也不知又在作何打算,大抵是吓唬她吧,养了多年的女儿都可以关在此处,她这白捡的女官自是更不会被人放在心上了。或许从萧郁蘅嘴里问不出来出逃的始末,下一个盯上的就是她了。
而这人素来不是个有耐性的,今日本就是十日的最后期限,眼下已经入夜,就要见分晓了。
萧郁蘅忽闪着眼睛不肯睡,苏韵卿便抬手捂着她的眼逼迫她睡。
待到这人平稳的入了梦乡,苏韵卿才拿开了手。安静的凝望着萧郁蘅睡熟的模样,她沉吟须臾,悄然咬破了手指,给她的衣袖上添了一行字:“勿忧勿念,惟愿安好。”
不出她所料,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廊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她快步走去了门口,见红鸾带了人过来,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手伸出了栏杆,稳稳当当的接住落锁,低声道:“莫吵醒了殿下。”
一行人静悄悄的离去,苏韵卿的脑海里印着的,是萧郁蘅恬淡的睡颜,这是她的一点儿私心。
红鸾全了她的私心,将人带出了天牢才扣上了镣铐。
禁卫的车马带着苏韵卿在夤夜寂静的街巷上疾驰,最终停留在了一处萧索破败的大宅院前。
苏韵卿走下马车之时,被映入眼帘的场景惊得顿住了脚步。时隔十载,她再一次立在了“苏府”的门前,褪色的木门上封条早已残破,门前的墙头枯草迎着冷风呼啸。
红鸾搀着她走进了荒置已久的宅院,在一片一人高的杂草缝隙里,踏着石板路兜兜转转的,绕进了进深数重的一处庭院。
今日是十五,中天月圆,泠泠月色下,一身披黑色貂裘的身影背对着苏韵卿,负手立在这处庭院的廊下。
听得锁链碰撞的声响,她回身过来,嘴角含笑,“你可还记得,这是谁人的居所?”
苏韵卿即便年幼离府,也知这满院巨大的青棠树,乃是祖父为姑母留的。姑母很少回家,可这里的合欢花,祖父从不许小孩儿摧残。
她漠然的望着院中依旧挺拔的青棠,怅然感叹:“合欢朵朵难承欢,青棠苑中倩影消。”
她不怕舒凌了,从踏入苏宅的那一刻起,她便释然了。
舒凌的嘴角一抽,冷笑道:“那不妨等等看,朕去瞧了你和苗苗都颇为青睐的那家珠宝店,给掌柜留了四个字:寅时寂灭。你们姑侄多年未见,想来苏旻该是舍不得你的。”
苏韵卿不知这人只是猜到了几分,还是查到了蛛丝马迹。苏家少了个苏旻,抄家那日该是清楚的。时隔多年,若是一直搜捕,只怕早就成了帝王心结。
威胁入耳,她只垂眸笑了笑,“久居深宫,不知有姑母存世,多谢陛下相告。我生于此,留在此处也好。”
对上月影,距离寅时已经不足半个时辰了。苏韵卿表面淡然,心底却求告了漫天神佛,苏旻可千万别来。
冬月风寒,苏韵卿衣衫单薄,被吹的瑟瑟发抖。
她缓步朝着那颗青棠老树走去,回忆起了幼年和哥哥们在此树下绕着嬉闹的场景,竟微微勾了唇角。
“当啷”一声脆响,是禁卫长刀对碰,拦了她的脚步,“放肆,退回去!”
苏韵卿转眸瞧着舒凌,徐徐话音飘渺,“韵卿去树下坐一会儿,可以吗?”
“让她去。”舒凌的语气轻飘飘的。
苏韵卿心满意足的抱着膝盖靠在了老树下,仰头穿过枝桠,去看漫天闪烁的星子,一如小时候。
十年原只是一瞬。
杀伐的腥风血雨早已了然无痕,一如昔年满堂老幼的欢声笑语,悉数寻不见踪迹。
“还有半炷香时间。”舒凌缓步走近,打断了她的回忆。
苏韵卿以手撑地站了起来,“换个院子吧,从前祖父最在意这棵青棠,百年古树,染了血可惜了。”
话音入耳,舒凌目光微怔,有些诧异的看着苏韵卿兀自前行的瘦弱背影,不由得蹙了眉头。
这人不像个十五的孩子,未免太过淡然。以性命威胁,她一点都不怕的。
香火转瞬燃尽,院中还是一片寂静。
寅时已过,苏旻没有出现。
苏韵卿阖眸一叹,如此最好,苏旻本就不满她留在舒凌身边,这样的结果全了二人彼此的心意。
“可惜了。”舒凌一声轻叹,清冷的眸光落在苏韵卿的身上。
“一生不足百年,总有团圆的一日,今夜不得见,黄泉有相逢,家人总能再见,不可惜。”苏韵卿心冷了便开始气人了。
舒凌的目光渐冷,转手抽了侍卫的长刀出来。
刀锋出鞘,苏韵卿认命的闭了眼睛。
“当啷”,又一声脆响,舒凌带着十足的怒气,劈断了苏韵卿腕子上的锁链,“把人带回去!”
苏韵卿懵了,她全部的勇气都在闭眼的一瞬用了个干净,这会子只能让红鸾半抱半拖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