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蒙离开后他约上几个高中同学去了新疆。这时期他那两幅留在家里的画被他哥放出去炒作了一番,他一夜之间就出了名,短短半个月互联网粉丝翻了数倍又数倍,名气带来的高收入逐渐能满足他随心所欲的支出习惯,他甚至开始有了存款。
在新疆的生活很惬意,时间慢了下来,他一不留神就在路途上睡了两个月。
新疆太大了实在玩不尽,他审美疲劳就去了西藏。到达的时候是夏天,他如愿去了少时想去的珠峰,感受了一把自由而稀薄的空气。
拉萨城区很小,没两天李京如都能不开导航从城北走到城南。
他在西藏画的几幅画意外地红了,这让他走进不怎么玩画的大众眼中,知名度迅速发展。
许多高校和机构向他抛来橄榄枝让他去讲课。快钱不赚白不赚,他就这样全国巡讲巡画飞了一年半,把东部沿海说得上名字的城市都溜了个遍。
期间他和许妙知见了好几次,把之前随口一说的合作真落了实。
后来他去了川渝,在那里呆了几乎有半年时间。李京如喜欢那里的生活尤其是火锅,无奈夏天对他而言实在太热了,他就扭头去了贵州支教。
本来只打算教一个学期,但他舍不得那些睁着水灵灵眼睛的孩子们,就申请多呆一年。
然后,他就来到了广州。
李京如给处理好的多宝鱼放进蒸锅,回身去切待会要洒在上面的葱。
在一墙之隔的客厅,何骍结束了手上这把游戏,从沙发上跳下去跑去厨房,隔着玻璃李京如围着围裙侧对着他。
袅袅烟雾之中,纯白的毛衣把腰线隐匿了,却勾勒出宽肩的形状,往上是白皙的肩颈和干爽柔顺的黑发。
何骍盯着李京如圆润的后脑勺,突然有些迈不动步。
他觉得这些年李京如变化挺大的。
先前在肯共和国相处时,李京如对他来说是一个孩子气、没有社会化的哥哥,他可以跟对同龄人一样和李京如打趣玩闹,还可以拉着他去搞花里胡哨的脏辫。如今再见,他真觉得李京如是个哥哥了。
太稳重。太收敛。太温和。
就像多年的磨练打包塞进这具身躯之中,经过敲打内化成坚强的内核,却只轻描淡写地呈现出来。
说不上好,因为总让人有距离感,怎么挤都没办法紧紧相贴。何况,偶尔他还能从李京如表情中看出冷峻的意味。
——这明明是那个男人的作风。
厨房灶台边的人突然猛地抽回手,弓着背紧紧捏住食指。
何骍拉开玻璃门冲了进去,只见红色的血液从李京如指尖漫开流下。他把火掐了捂住李京如的眼睛,“哥,别看!”
他知道李京如看到血人就不行了。
上次他嫌塞车就骑电动带李京如出去买菜,半路地上打滑他们摔了一跤。他膝盖破了个大口血大把大把地流,还没站起来呢李京如直接晕了过去。
等李京如好了点,何骍连让他先回客厅休息,自己把剩下的饭菜迅速弄完,一盘盘端出来。
两人边看夜间新闻边吃饭。
李京如没滋没味地喝汤,心情挺低落的。
何骍憋了很久似的,陡然开口:“哥,上次我没敢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事?”
李京如顿了下,点点头,“多多少少有些创伤应激吧。”
那夜铺天盖地的血太过浓重,让他这四年来的夜半时分都犯心悸。
何骍把筷子一拍,站了起来:“不是,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李京如没说话。
“都四年了。”何骍简直恨铁不成钢,提高了声音:“他都死了四年了!”
李京如放下手中的碗,平静抬头:“没人说他死了。”
何骍看他这样心中不禁微微发慌。他真的不知道李京如哪来的执着,这坚持甚至说得上是固执的程度。一个四年没了影的人有什么好等的?
这些年李京如跟催命似的跑这么多地方,不就是觉得等待的时间太难熬,要找些能大量消耗精力的事情干吗?
何骍真的不懂,李京如长得好又年轻有为,怎么就这样栽在一个外国人身上?
“如果他不是死了,你怎么可能收到那么一大笔钱?那么多钱不是遗产是什么?”他沉痛地叹了口气:“清醒点好吗?哥。就算不是遗产也是分手费啊。”
李京如盯着碗沿沉默许久,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你的关心我意领了。我晚上还要去上跆拳道课。”
这是赶客的意思。
何骍又叹了口气,把剩下的饭三两下扒进嘴巴里,擦擦嘴就出了门,丢下句:“我明天早上来找你。”
他爸妈明早要去山庄吃走地鸡,特地嘱咐何骍一定要把这北方朋友带上。
李京如:“行。”
送走了何骍,李京如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只有稍急促的呼吸提醒着他并不是行尸走肉。
三年多前,他在珠峰脚下上头晕脚软想买瓶氧气,却意外发现卡上多了一笔钱款。惊人的数值让他直接怀疑自己是不是缺氧出现幻觉了。
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第二天何骍带他坐了两三个小时的车到大山里,吃过鸡煲后又喝茶喝到下午,傍晚摘了柑橘,又赶去另一个农庄吃晚餐。
在外是月光稀薄的深冬荒寒,小小的包厢内则暖意浓浓,香气四溢。
李京如放下汤勺,微笑道:“阿姨叔叔还有何骍,这段时间感谢你们的照顾,我想跟你们说个事。”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下周要离开广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