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间,那位身在荣朝的质子亦可通风报信。她身怀绝技,自是能掩人耳目送出可靠消息。
黔成王更不必担忧质子会拒绝服从命令,因着蛊毒的控制,质子定是唯命是从,无力拒绝。
可叹,一切算计终究落空,质子尚未出发便私下潜逃。
这无疑给黔成王希来一力重击,更甚加剧了黔朝与荣朝的紧张关系。却仍是假意俯首帖耳,堪堪顶住各方压力,熬过内乱时日。
终于黔朝内乱平定,朝政恢复稳固,叛乱者死于掌权者刀下,黔朝军卷土重来,侵吞荣朝疆土。
黔宁王尚在位时,累年战事不断,傀儡军所向披靡。荣朝国库渐日亏空,兵力尚且不足,能维护一方百姓安稳自非易事,能守住荣朝疆土不被侵占便是将士们心中所愿。哪里还有军力、军饷进军黔朝呢?
云飞翼眼角噙笑,微微颔首,赞道:“殿下,你自幼冰雪聪慧,自是常人不及。我与殿下相识一场,幸而有此良机将我身上的蛊毒投入殿□□内。”
“倘或欲除尽你体内的蛊虫,定要我体内的母蛊消散殆尽。或我本人形体灰飞烟灭,方可得奇效。否则,殿下,你便会与我身上的蛊毒同生。”
凌月沉吟半晌,遂抬眸瞧来,她眼眸噙着清浅笑,轻声问道:“云飞翼,你的意思是,若我把你杀了,便能解脱?”
云飞翼猛地狂笑不止,笑声连连,穿透心神。
凌月顿觉眉心狂跳,她的神色略显不耐,“难道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简单,我死了,蛊虫也定要随之销毁才行。”?
、镜中花(七)
◎自焚◎
边塞的风沙凛冽如刃,呼啸而过巍峨的城楼,拍打着将士们泛着冷光的盔甲,数十名守将形色肃然,裸露在外的皮肤紧绷而僵硬。
一匹骏马遥遥急驰而来,直奔凌州城门的方向。江凌安立于城楼之上,视线随着渐近的马匹移动,缓缓将来人的身影纳入眼底。
半月前,黔朝军攻陷义州城,义州城守将拼死抗敌五日,最终城池失守,凌州大营一半将士前往援助,竟是无人生还。
彼时,凌安尚在昀京城内参加宫宴,接见阿越国使者。启程之际,遂接到义州沦陷的急报。
半月过去,黔朝军已将凌州城视为囊中之物,蠢蠢欲动,企图将其占为己有。
“将军,黔朝军尚未行进,一直在暗中刺探我军动向,伺机而动。”探子已进入凌州城,凛然立于城楼上向江凌安身前汇报敌情。
江凌安形容憔悴,浑身萦绕多日未歇息的疲惫感,遂吩咐道:“换人继续刺探。”
探子领命,即刻转身而去。
江凌安回首遥望飞沙走砾的边塞大地,苍茫一片,笼罩于荒凉天际之下。
顾柠此刻缓步走上前来,目之所及,尽是战争爆发前的紧张与肃穆。
“将军,义州既已失守,将士们必然警觉,定会振奋精神,誓死守卫凌州城。还请将军无须过于忧虑。”
江凌安眸中忧色依旧,不曾散去。
“顾柠,打起精神来,往后,凌州城内的日子恐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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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如今方知身体被蛊毒侵蚀后难以度日,你早该来寻我了。”云飞翼眉眸含笑,大有欣喜之意。
凌月连连点头,仿佛格外赞成云飞翼所言,耐性待云飞翼顿住话头,方才凝眸注视对方,言谈间语气却算不得友善,“说这些悔之晚矣的废话又作何用,如今我人已至此,难道不足以表明我心之所向?”
云飞翼闻得这话,更是得意万分,眉间眼尾笑意晕染,喜道:“殿下说得是,殿下不如明日一早便同我离开昀京,另寻他处……”
凌月似又不耐,倏尔打断云飞翼乍起的浓郁谈兴,“不急,待我今夜回去向惊云山庄众人辞行,明日一早再来寻你。你看如何?”
“既是如此,我也只得遂了殿下心意,留时间与殿下同友人道别。”云飞翼神色间虽有不愿,言行举止时礼仪却丝毫未失。
凌月起身越过云飞翼,身形已至书斋门栏,遂又转身叮嘱:“倘或明日寅时我未按时前来,卯时一至,你便前往山庄寻我,切记。”她眸色深沉,似心知有险事将欲生起,然又不得已而去。
云飞翼迎上凌月那道幽深而复杂的眸光,神情之间倏尔掠上一抹疑虑,然未曾捋清个中根源,硬顶着那抹怀疑之色而点头应下。
凌月趁着浓墨夜色悄然返回惊云山庄,偶闻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她缓缓推开房门,只见阿兰卧榻而眠,沉沉睡着,面色酣甜,如坠美梦。
次日寅时,凌月确已起身盥洗,收拾妥当,然并未如前日同云飞翼所言那般前往那处山水别院,而是取出方至惊云山庄时,向云鹤祥老先生讨来的大荣舆图,点燃烛火,遂又靠回床塌,借着微弱烛光细致翻看、默记起来。
这一轴大荣舆图,凌月早已翻看数遍,将重要关卡悉数铭记于心,复又将多处山川林海一一记下。倘若有朝一日被迫亡命于天涯,或可增加保全性命的几率。
总不至于逃亡至穷途末路之际方才于慌乱间翻出舆图查看,恐是为时晚矣。
卯时方至,凌月遂收起那轴大荣舆图,整齐摆放于屋内案几之上,悄然捻灭昏黄烛火,蹑住手脚推门而出。
夜幕未消,惊云山庄内唯余荷塘里蛙鸣一片,中秋之月,十六而明,苍穹之上那轮圆月泛出泠泠白光,月色柔和,点点荧光细密铺洒,墨色披风隐匿了那一抹娇小身影,只余一双清澄而灵动的眼眸更甚今夜穹宇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