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泉挽着袖口,正在清理没弄干净的鱼鳞和内脏。他手上的动作利落得令人诧异,修长的手指在鱼背和鱼腹间来回穿梭,让陆南扬忍不住联想到他是否在手术台上摆弄人的皮肉时也是如此。
“你会做饭吗,大少爷?”谢泉抬起半边眼,调笑着看他。
“确实不怎么会,我——”陆南扬说到一半顿了一下,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皱起眉,“你调查我?”
谢泉笑了,“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他关上水,把鱼拎起来控控水,放在案板上,“再说这种事也用不着调查吧,你比你想象中更出名,陆大少爷。”
陆南扬是个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人,谢泉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但是那天晚上在酒吧,我真不知道你是谁,也没想顺着你往上攀关系。”谢泉说,“只是看上了合眼缘的,就试试而已。”
“那你试试的方式可真够独特的。”陆南扬冷冷地说。
谢泉笑了笑,从刀架上抽出一把小刀。厨房和客厅一样,目光所及之处都收拾得干净利落,这把刀也像新的一样,在他拿起的瞬间反射着银光,刀背上甚至能映得出人影。
但他只是低下头,按住那条死透了却还偶尔抽动的鱼,在两面各划了一个花刀,塞了些葱姜和调料进去。
“陆南扬,那天晚上是我不对,再说我也没得逞不是吗?”谢泉放轻了声音,语气温和,“人没吃到,还挨了顿揍。再怎么说这也该算扯平了,你就放过我吧。”
这种讨饶似的语气让陆南扬不太自在,他啧了一声,“我难道是因为这事揍你的吗?”
“不是,你是怕好朋友上了我这条贼船。”谢泉笑眯眯地说,“你这么为朋友着想,他却看不懂你的良苦用心,反而还当场冲你发脾气,要我说这样的朋友啊——”
“你闭嘴。”陆南扬威胁道。
谢泉耸了耸肩,食指在唇缝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不再说话。
陆南扬盯着谢泉看了会儿,觉得以他的熟练程度似乎不怎么需要自己帮忙。而且厨房实在太小了,他如果进去几乎就是跟谢泉背贴着背的状态,最终还是放弃了。
“觉得无聊就看会儿电视,遥控器在小圆桌上,等一会儿就好了。”谢泉说,“你有什么忌口吗?”
陆南扬刚想说没有,临到嘴边时又顿了顿,改了话,“辛辣油腻。”
谢泉笑着看他。
“我遵医嘱。”陆南扬说。
“可以,很乖。”谢泉笑眯眯地夸奖。
陆南扬懒得理他,替他把厨房的拉门关上了。
他不想真就在别人家大大方方地看起电视,于是靠在墙边盯着屋子里的摆设发呆。
眼前的状况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他从高中起就没再去过朋友家里做客了,而他跟谢泉根本连朋友都不是,甚至连炮友都算不上。
陆南扬一直认为让别人来家里做客是一种很私人的邀请,一个人家里的状态关系到他最隐私、最不想被人看到的一面。
他只是想找个契机问问谢泉报警的事,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直接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他们俩很熟吗?
约过半次炮,打过三次架,看过两次伤。
还是说谢泉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什么人都可以往家里带?他爸妈经常不在家?
想到这里陆南扬厌恶地皱起眉,连客厅的沙发都不敢坐了。
他靠在墙上玩了会儿手机,不一会儿就觉得脖子酸起来。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厨房,拉门还是关着的,里面排油烟机的声音轰隆隆地响,一时半会应该注意不到他。
陆南扬收起手机,往走廊探了探头。
房子很小,走廊也挤得只能同时通过一个人。除了卫生间以外,屋里就只有两间房,其中一间上了锁,另一间微掩着门。
他走到那扇虚掩的门前,用手轻轻一拨。光是站在门外这一眼,他就确定了这是谢泉的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书桌、一张单人床和一个书柜。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书柜里和地面上堆得满满的全是书,各种各样的书。
陆南扬走近一看,全都是医学教科书和各种学习资料,连一本小说之类的都没有。书虽然多,但一点都不乱,每本书都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整齐,卷子和笔记则分门别类地放在最后。
陆南扬有些感慨,他以为法律专业要学的内容已经够多了,但跟医学生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越看越觉得谢泉有种非人类般的不可思议。
课业已经这么繁忙了,还要花时间精力去经营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来保持所谓的名声,不累么?
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陆南扬的目光突然扫到垃圾桶里有一个白色的药瓶,看上去已经空了。
陆南扬眯起眼睛,试图辨认出瓶子上写的字,“地西……”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你在干什么?”
陆南扬被吓了一跳,差点被地上的书堆绊倒,“你他妈走路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啊!”
谢泉身上还穿着围裙,挽上去的袖口在手肘间沾了些潮意,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陆南扬,“我叫你两遍了,是你自己没听见。怎么,我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
“……”陆南扬沉默了一会儿,说,“是知识,知识的海洋席卷了我。”
谢泉点点头,“要不你就在这用知识填饱肚子吧。”
陆南扬干咳一声,“下次吧,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