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皇帝没有死,也没有醒,他实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自保。
在季立春看来,皇帝对颜知或许称不上情深似海,却怎么说也是相当偏执的情感。
要是皇帝醒来,发现颜知已被千刀万剐,季立春还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受迁怒。
可能祸及自身的事季立春是坚决不会做的,所以他决定静观其变。
退一万步说,他虽猜测此事八成是颜知所为,却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连那个跟着颜知的影卫都不曾开口举发,他事不关己,又何必出去做现眼包?
两人走在一块,各自心怀鬼胎,一路无言,没多久就到了甘泉宫。
甘泉宫里从未有过这般拥挤的时候。太医院的人都在自不必说,长乐宫的薛王殿下也带了人在寝殿内守着病榻。除此之外,吏部,刑部,内阁,都分别派了人在外殿等着消息。
季立春去了一趟寝殿,回来便和太医院的人吵得不可开交。
陆辰这才算见识了这家伙嘴有多厉害,既不尊老也不爱幼,眼看着一群鹤发童颜的老太医快要被他气断了气,陪在薛王身侧的大太监季用走了出来,一句话终结了会诊。
“薛王殿下说了,颜大人已转醒,说明季太医的草药方子确有奇效。望太医院上下大局为重,今日起,全员听候季太医的调遣。”
其他人都闭了嘴,唯太医院提点大人仗着身为太医院之首,仍不满道:“季公公有所不知。此人当年虽有赛华佗的美名,可这些年来在太医院终日做着闲职,医术恐怕早已生疏,况且,他如今毕竟还是嫌犯……”
“这可不是咱家的意思。”季用抬高声音打断了对方,“提点大人是要请薛王殿下出来听您的高见?”
谁人不知薛王是圣上现今唯一的皇嗣,现在圣上命悬一线,这七岁小儿搞不好明天就登基上位,太医院提点不敢造次,这才收了声。
季用又道:“季太医。殿下请您再去一趟内殿。”
季立春早看这些食古不化的老家伙不顺眼,哼了一声,便抖抖袖子绕过这群人径自走进内殿。
陆辰虽是长乐宫这边的人,在旁看了也觉得他这态度真真是傲慢极了,不由又在心中腹诽了几句小人得志之类的话。
季立春再度进内殿,对着床边的薛王恭敬行礼:“卑职拜见殿下。”
“季太医请起。”
这天是季立春第一次见到薛王,这孩子浓眉大眼,完全不似皇帝那般清秀俊朗,但若说他继承的是母亲的长相,又着实令人不解他的母亲长得该是如何雄武。
薛王不知季立春心里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口吻礼貌地开口:“季太医。本宫听说,您近来一直住在颜府。”
自从在太医院见了颜知后,七岁的孩子显得更加消沉了,他问,
“在您看来,颜府中,究竟谁会对父皇做出这样的事?”
兴师问罪
“在您看来,颜府中,究竟谁会对父皇做出这样的事?”
季立春心中警觉起来,小心道:“卑职虽入住颜府,但通常都待在西院的厢房内,每日只是为颜大人请脉,对于颜府的其他事一概不知。”
“……”薛王垂着眼,疲惫道,“罢了。季太医,父皇曾对本宫说过,您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本宫已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您身上了。”
“卑职必当全力以赴!”季立春对于自己的医术还是有把握的,说话时立时有了底气,“殿下请放心,卑职在事发那日已做过施救,若继续按先前的草药方子一日三贴的服用,加以每日施针,卑职有把握,陛下会在半个月内有所好转。”
倒不是他真有这样笃定,只是如今他要不这么说,出了这甘泉宫便得回诏狱待着。
他没得选。
“听季太医这么说,本宫安心不少。诏狱那边,本宫已着人前去打点,季太医不必担心。”薛王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噢对了,还有一事。”
“殿下请讲。”
“颜大人尚在太医院躺着,他今日已转醒了,只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提及颜知,薛王的眼神有些闪避,道,“劳烦您,在这忙完后,也去太医院看看颜大人的病情。”
季立春领命。
就算没有薛王的嘱托,季立春也会抽空去见转醒的颜知一面,好把心中的疑惑都一次性问完。
他只是没想到会在太医院再次撞见陆辰。
陆辰也是来探望颜知的。他心中对颜大人的关心是真切的,只是因为隔着一层隐瞒与怀疑的关系,问候的话便听起来虚得很。
已走到了这一步,颜知并不想将他牵涉进来,因而半闭着眼靠坐在床头,显得极为冷淡。
趁着季立春来,颜知便立刻开口送客:“陆翰林请回吧,颜某有话要单独与季太医说。”
陆辰自知讨了没趣,便只好起身离开了房间。
而与陆辰不同,季立春当然不是来给颜知嘘寒问暖的。
他一生恪守本分,却平白无故在诏狱待了三天,都亏了眼前这人,因此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的语气。
“颜大人,你的颜府真是龙潭虎穴,进了就九死无生啊。”
“……抱歉。牵累你了。”
颜知倒是道歉道的爽快,却也等于间接承认了此事是他所为。季立春气结,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
颜知看了他一眼,季立春才发觉自己问了句蠢话。
那毒酒颜知可是自己也喝了两杯,这哪是想活的人干出来的事?
其实季立春并不意外颜知会寻死,真正叫季立春吃惊的是,他竟想要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