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卿免礼,请起。”元熙亲自扶他起来,望着他笑道,“怎么突然要进宫见朕?”
“臣受封迁居已有多日,尚未亲自叩谢圣恩。”高怀瑜声音轻了几分,“本该早些来的,但陛下顾念臣的伤势,臣也不敢来……怕惹了陛下担忧。今日伤已经好了许多,又非是朝参日,臣便想进宫一趟,亲自谢过陛下。”
这些天安阳侯府在陆陆续续往新的府邸搬东西,高怀瑜也已经住进王府几日。宫中太医御膳仍是日日往清河王府送去,高怀瑜被照顾得感觉都快能升仙了。
别说他本来就感觉不到疼,照元熙这种养法,一般人都应该好了大半能忍着点疼痛蹦蹦跳跳了。
“看样子是好多了。”元熙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只是进宫谢恩?”
面色早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皮肤润泽如玉,垂眼自带几分艳丽风流。
元熙有点心痒痒,很想抬手去摸摸他。
不过元熙忍住了,手上的动作是克制住了,全转到了眼睛里。他本也是极致英朗的样貌,平日不怒自威武压人一头,突然间这般笑眼温柔,叫人看一眼心都化了几分。高怀瑜都有些不敢正眼看他,怕对上他那目光。
“嗯……”高怀瑜拖长了鼻音,仿佛在思索什么,“不是。”
说着来进宫谢恩,要是那么快就把话引到别处,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心也太不诚了?可是这话是陛下问的,不是自己先提的……
元熙忍俊不禁,也学着他拖了拖:“好……说吧。”
说不喜欢……算欺君。
高怀瑜将霍飞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从他如何怀疑当年钦州一战,如何从军档中寻到些蛛丝马迹,高玮如何骗霍飞进宫谋害,又以谋反罪名杀了霍飞全家上下,再到他今日去清风园见了高璋请他作证,没有半点隐瞒。
元熙细细听了,思索片刻,道:“朕答应过你,待你查清,会为霍将军一家沉冤昭雪。”
高怀瑜极为郑重地跪下行礼:“臣叩谢陛下!”
“霍将军一家冤死多年,幸好还有你能为将军喊冤。”元熙扶他起身,叹了口气,“霍将军若泉下有知,定然也会欣慰。”
霍飞的事,也算是高怀瑜的一个执念。他明白为霍飞沉冤对高怀瑜有多重要。那是高怀瑜的恩师,是大燕栋梁,明明有他在,大燕可以稳固江山,可高玮偏要自毁长城。
若燕国双杰遇到的不是高玮,或许便能比肩卫霍名垂千古,而不是被一棍子打晕杀了,被赐下毒酒。
还好,燕国双杰的另一位如今便在自己身旁,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元熙轻轻拍了拍高怀瑜的肩膀,以示安慰,转而又道:“不过这高璋……”
高怀瑜道:“臣在建平时,便与他有些私交,是个可信之人。”
元熙笑了笑:“既然可信,那便让他去尚书省领个职。”
高怀瑜都没想到会那么顺利,都愣了一下:“臣代高璋谢过陛下。”
高璋,以前也是高怀瑜向元熙举荐的。高怀瑜举荐的人,他当然会重用,还要顺便再给高怀瑜一个举荐之功,高璋也确实干得不错。
他为了拉拢旧燕勋贵,重用过的旧燕之人也不少。高璋还是知根知底的,就算高怀瑜不捞,他也会等些日子把人捞出来。
没想到高怀瑜抢先一步……莫名就让他有些别扭。
为了别人才来进宫求见朕!
皇帝根本不管一个臣子没什么要紧事就进宫见他是不是不妥,别扭起来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不讲理的,得要哄的。
“不过……”元熙故意道,“高卿,只有在为了别人的时候才想起朕来……说是来谢朕,可怎么连份谢礼都没有?”
高怀瑜想说他写好了一份谢表,已经上呈,至于别的还真没有。
他才来玉京一年多,穷得叮当响,家里有的东西都是皇帝赏的,哪儿有东西真的能当谢礼献给皇帝。总不能把皇帝给的又送回去吧?而且皇帝赏的东西,那可不是真的给你,只是让你供着,怎么能随意处置。
“臣……”
元熙笑:“不如留下来,陪朕坐会儿。”
说罢他也不等高怀瑜答应,直接朝旁人吩咐道:“赐座,取些冰来。”
“陛下……”高怀瑜听他的吩咐,有些诧异,“谢陛下。”
皇帝是在照顾自己,高怀瑜明白。
高怀瑜的病很怪异,除了没有痛觉,还有一个症状是他的身体很难自我调节体温,容易受天气影响。天一热常热得发烧,因此很多有这种病的人在幼时就一场高烧直接病逝了。现在的天气还没有闷热到需要用冰的程度,皇帝又是很提倡节俭,到了盛夏才会开始用冰,现在让人取冰来,都是为了他。
宫人在元熙身旁放好座椅,元熙笑道:“过来吧。”
高怀瑜便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
元熙忍不住打量几眼身旁垂着眼的人,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叫做恍如隔世。
他喜欢拉着高怀瑜一起干活,除了因为高怀瑜聪明很适合帮他,还因为他的一点小私心,他就是喜欢跟高怀瑜在一起。
上辈子高怀瑜常常这样坐在旁边陪他处理政务,他坐案前批阅,高怀瑜在一旁先把奏折内容大致看一遍。挑出紧要的来,分门别类,再交给元熙慢慢拿主意。故而每到夏日,御书房内总是会多放上几大缸冰块消暑降温。元熙自己是受得住热,但高怀瑜不行。
一切都与从前一样。
于元熙而言,他睁开眼便来到了这个地方,又重新看见了高怀瑜,不过是那么一会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