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影心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姐姐,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夜色里。
她伸手拉了拉贺境心的衣袖,才现姐姐的衣袖已经被露水打湿了。
贺境心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妹妹影心手里提着一盏灯,站在自己身后,她泛冷的眸色和有些僵硬的表情,变得和缓下来。
“怎么起来了?”贺境心伸手,捏了一下妹妹的脸。
贺影心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姐姐捏在自己脸上的手,随后又抬眸看向姐姐的脸,小姑娘眼中,带着一抹忧色,“姐,我们真的可以吗?”
贺境心那张晚娘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不可以也得可以,毕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贺影心闻言,却叹了一口气,“睡吧,就算睡不着,也闭眼歇一会儿,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好。”贺境心没有拒绝,她揉了揉妹妹的脸,小姑娘手里的灯,散出暖黄色的光晕,让这稍稍有点凉的秋夜,也多了那么一点暖意。
另一边,宋钺走在回去的路上,此时已经是宵禁,他一路避着人,朝他租住的永宁坊走。
他一边走,一边在脑中回想今天生的所有事情。
宋钺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太对。
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抓不住那个点。
左相之女傅棠,已经死了有三天了,尸体用冰保存在大理寺中,一日不破案,尸体就一日不能下葬。
这个案子,老百姓觉得诡异,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新娘子大卸八块,根本非人力所能及。但放在聪明人眼里,这个案子“人力”不能及,“权力”可以。
大理寺和刑部,都明白这一点,动聪明的避开了,所以最后这么大个案子,竟然可笑的,交到了他这么个小小的大理寺丞的手上。
皇上让三天破案,可这个案子根本就是一个破不了的案子,他接手之后,顺藤摸瓜的,就查到了贺境心的头上。
几个月前,贺境心的一句夺命吉时,竟然一语成谶。
他总感觉,这是有人想要让贺境心成为替罪羊,毕竟这么大个案子,上头需要交代,当日目睹了这一切的长安城老百姓,也需要一个交代!
初时,宋钺觉得荒唐,这么大个案子,一个女子如何扛的下来?
但很快,宋钺意识到了一点,贺境心不只是一个女子,她是长安城里,新晋的贺大师,她在百姓眼中,就是能沟通神明,知悉过去与未来之人。
傅棠之案,不是“人为”,那就推脱到“鬼神”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宋钺当时,后背惊起了一身冷汗。
看似荒唐的栽赃手段,却偏偏在另一种层面上,可以说得通!
一个初来长安城不足一年,毫无根基的相师,简直就是顶锅的最佳人选!
宋钺在查出贺境心的时候,本该和所有人预料中的那样,将贺境心捉拿归案,将傅棠一案,扣死在贺境心的头上,可坏就坏在,宋钺认识贺境心,非但认识她,还相当了解她。
宋钺觉得,贺境心必不可能是凶手,但糟心的是,他竟然接着又查出贺境心在傅棠出嫁当日,甚至就在出嫁前一个时辰,去过左相府。
宋钺虽然心里笃定,贺境心不可能是凶手,但他同样怀疑,贺境心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他以前和贺境心相看两生厌,直接去问,贺境心必定不肯配合,是以他最后,派出了自己的手下衙差,将贺境心抓到了大理寺的大牢之中。
他抓贺境心,是为了让贺境心对他起敬畏之心,配合办案,并不是为了让她成为替罪羊,所以他再三叮嘱,秘密抓捕。
虽然之后的事,与他设想的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出入,但最后的结果也算是达成所愿。
宋钺走到家门口,敲了敲门,守门的福伯开了门,看到自家少爷回来,连忙关切地将他让进来,“哎呀,少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再不回来,我都差点儿去大理寺找找了。”
“不要紧的,福伯您回去休息吧。”宋钺对着福伯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的桌子上,宋钺铺开一张白纸,执笔在上面写下,左相,贵妃,秦王,傅棠,马夫连顺,宫女,买菜大婶等等一系列的人名。
他盯着上面的人名看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
他将纸团起来,引了火烧掉了。
在知道了秦王和傅棠,其实是兄妹关系之后,不想让傅棠活着的人,范围其实就可以圈一圈了。
要么是左相,要么是贵妃,要么是得知此事想要除掉隐患的秦王。
这三个人,身份贵不可言,手中权柄滔天,也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达成“权利”杀人的条件。
宋钺是睡到早更天的时候,忽然惊醒的。
他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忽然意识到,他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贺境心!
他查到贺境心在几个月前,大放厥词说什么夺命吉时,这事儿不奇怪,查到贺境心在婚礼当日去了左相府,也同样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