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里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一路上她都在琢磨。
若她是方家被拐的姑娘,由方家人出面她能轻而易举脱了奴籍。
若她不是,那就找人假扮亲属,反正她不缺赎身的银钱,怎么都不能耗在府里蹉跎岁月。
相较于夏里的心境坦然,谢嬷嬷反而紧张起来,她在拐角处顿住脚步,转过身朝夏里道:
“待会儿你莫要多言,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你得心里有数,莫让对方小瞧了去。”
她边说边整理着夏里的衣襟和发髻,夏里处之泰然道:“阿嬷何必这般小心翼翼,错又不在我,瞧不起我大可以不认亲,既然认了就得正视我的过去。”
谢嬷嬷白了她一眼,苦口婆心道:
“你莫要这样想,人心难测,有人会刻意挑你刺,也有人会朝思暮想的盼着你回去,做足表面功夫即是为你着想,也是宽慰真心疼爱你之人,你可能懂?”
夏里眼神有些游移,这世上还有人会真心疼爱她?只怕她没这么幸运吧,不是夏里悲观,而是生活实践出真知。
她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轻声细语道:
“我懂,都听阿嬷的,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丢了体面。”
谢嬷嬷欣慰的拍拍她手背,而后眼神坚定的带她朝前走。
方靖直听到脚步声下意识转头去看,只此一眼便认出了幼妹,她的身影,她的一切深深地印在了方靖直心中。
当夏里走近时,方靖直全身好似被雷击中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它们就像磁铁一样,紧紧的粘在她身上。
夏里被这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礼貌性的微笑点头,刹那间,方靖直眼中满是温柔和宠溺,他笑的如同春日暖阳,让人感到温暖和舒适。
怕吓到幼妹,他只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她,颤声道:“你同母亲实在太像了,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说的是实话,连随同方靖直一道过来的长随和嬷嬷都激动不已,夏里也从他深邃而宽广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长而密的眉毛扬起优美的弧度,红唇微抿,嗓音柔和道:“方大人进屋坐吧,咱们有话慢慢说。”
方靖直只觉幼妹如同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明媚,他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好,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说呢。”
谢嬷嬷上前一步开锁,回首歉然道:“这宅院我与夏里好久未曾回来住了,有些地方落了灰,方大人将就一下。”
方靖直知道谢嬷嬷对夏里的照拂,因而客气道:“嬷嬷多虑了,我瞧着这宅院很有意境。”
进了院子,谢嬷嬷领着众人进屋,这里前天才刚打扫过倒也不是很脏,夏里落座后声音温和道:
“不知方大人要如何认亲,我身上并没有什么信物,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方靖直看到夏里眉头微蹙,心疼道:
“你与咱娘容貌肖似,单看样貌就知错不了,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让周嬷嬷瞧瞧你身上的胎记,她曾伺候过你,对你身上的胎记很是清楚。”
夏里微微颔首,她没有意见,这会儿又不能做亲子鉴定,只能看样貌年龄和胎记比对了。
周嬷嬷约摸四十左右的年纪,她对夏里态度十分恭敬,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室。
方靖直则和谢嬷嬷坐着叙话,有些事情他虽查到了,可还是想听谢嬷嬷亲口说,他正色道:
“当年幼妹被卖给人牙子,若不是嬷嬷心慈出手相帮,我实在不敢想她的处境。”
谢嬷嬷长舒了一口气,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她也很是感慨,“方大人言重了,即便我当年没有买下夏里,她也不会沦落风尘,她聪慧过人,是深陷淤泥也会开出朵花来的性格,这些年对我也很是孝顺。”
方靖直知道夏里做过的事,他与有荣焉道:
“她大抵是随了父亲的聪明才智,虽说她能想办法让自己脱困,可到底年幼,少不得要吃苦受罪,您能护着她安稳长大,我们方家就该感激不尽。”
谢嬷嬷摆了摆手,她真心实意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这也是我与夏里之间的缘分,你们不必太放心上,况且,若是认错人……”
方靖直笃定道:“不会认错的,她眼里那股子倔劲,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自己的妹妹又怎会认不出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周嬷嬷激动道:“二爷……她就是咱家姑娘,那腰右侧的月牙胎记比小时略大一些,边缘处芝麻粒大的黑痣也在,奴婢记得清清楚楚,绝对错不了……”
方靖直闻言眼眶泛红,他哽咽道:“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人找回来了……”
谢嬷嬷心头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瞧见夏里走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夏里也松了口气,她稍稍用力捏了捏谢嬷嬷的手。
方靖直眼巴巴望着她道:“阿妹,我是二哥,你快唤我一声来听听。”
夏里脸颊微微泛红,方靖直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突然让她喊哥哥,她还有些不习惯。
方靖直倒也不着急,他眼神柔和道:
“咱家大哥大嫂在莱州老家侍奉双亲,京都除了我以外,还有嫁入尚书府的堂姐,改日让她来看你,你本名方幼仪,取叩之论语背诵毕,曲礼幼仪汝能习之意,待接你家去,我再慢慢同你细说。”
夏里没想到换个身份连名字都要更改,姓名就是个代号,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眉宇间至真至诚,小心翼翼道:“二哥,父亲母亲……他们可还好?”
方靖直听到这话很是欣慰,他语气和缓道:
“他们身体都很康健,除了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并无其他问题,咱爹乃当世大儒,辞官回乡做了东篱书院的山长,娘则帮着打理家事,咱家人口简单,族人倒是不少,归家后你就知道了。”
夏里还是很渴望亲情的,她内心生出了些许期待,声音温婉道:“二哥,我签了卖身契,只怕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方靖直表情微敛,他眼眸闪烁着精光,声音沉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