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兵都帮着自家人说话,一边说骂了,一边说没骂,但谁都没法很确切地说出那是怎么个情?形。
只?知道淡河的拍了拍白门的肩膀,说了句什么俩人就扭打在一起。
杜泽没法做主,他地位尴尬,既是白门人的大兄,又是淡河的县尉,怎么决断都影响工作。
林孖就更不用说了,他本身就是白门人。裴纪堂是大领导,士兵斗殴喊他来好像不太对劲,最?后坐在这?的就变成嬴寒山了。
嬴寒山低头看自己的指甲,刚刚捏碎石锁的时?候指甲劈了一小片。她低头把它咬下?来,抬起头看向两个人。
“林孖,海石花,我不太懂。你们平时?认真发誓的时?候,是对着什么发?”
林孖愣了一下?,海石花答得很快:“阿妈,海姆阿妈。”
嬴寒山点?头,示意那个白门青年上前:“你发誓,你听到他骂你了,就拿你们的阿妈发誓。”
青年嗫嚅着,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阿妈!汪讲白贼,汪阿妈不保,汪不进?祖瘄。”
他眼眶红得更厉害了,肩膀起伏着,最?终还是被?林孖拉回去顺气。嬴寒山点?点?头没说什么,又转向那个淡河士兵。
“你是本地人吗?”她问,对方一头雾水地点?点?头。
“爷娘在吗?”点?头。
“好,我去请你爷娘,你也发誓,去你家祖坟发。”
有些解决方式放在现代?是神经病,但放在特定的年代?就有用。
在伏惟圣朝孝治天下?的年代?,家族的威慑力是强大的,“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在这?时?候不仅是一句开场白,还是一句程度极重的强调语。
那个淡河兵扭手扭脚地想拒绝,在场的白门人立刻炸了锅。我们是拿海姆阿妈发了誓!叫你去祖坟前发个誓怎么了?
“骂了没有?”嬴寒山问。
不想见祖坟的淡河兵默了一会,把脸别过去。“骂了。”
“军中寻衅,二十?杖,去领。”
淡河兵发出一阵懊恼的噢声,那群白门的大小伙子?欢呼起来,又被?嬴寒山兜头一捧冷水浇灭:“那个打架的,你占理,但你也军中斗殴了,十?杖去领。”
菱眉的青年低头直了直腰板,表示自己服气,然后在同伴看英雄一样的目光里昂首挺胸地去找军法官。
事情?解决了?事情?没有解决。
这?件事情?不是两个年轻士兵打起来那么简单。校场上的人散去,杜泽拉着嬴寒山到一边,一边道歉给她惹了麻烦,一边说明?现在这?个状况。
这?几天淡河兵和白门这?些人已?经不止一次起了冲突,白门人团结但排外,当他们形成一个群体时?,很难容纳外部介入,也很难被?外部容纳。
“之前我一直把他们拆散,分在各个队里,情?况会好些。”杜泽说,“现在如果继续拆,冲突大概就不会这?么频繁。”
嬴寒山看着杜泽的表情?:“是个办法,但你心里乐意这?样吗?”
杜泽算是大半个白门人,虽然已?经离家多年,但骨子?里还有血缘的联系。
他摇头:“不愿意,这?样他们就只?是兵而已?了,白门人只?有聚在一起时?,才屠龙搏虎。但我不光是他们大兄,也是淡河县尉。”
嬴寒山拍拍他的肩膀。
“我想想办法。”
“杜县尉肯定劝寒山把他们拆开。”淳于顾说。
淳于顾今天穿了身淡黄的外袍,蹀躞带挂着一穗用彩带混着不知名草编起来的穗子?,远远就能嗅到某种浅淡清新的香气。
嬴寒山看着他倚在几边,怎么看怎么觉得……
他今天好像一颗大柠檬啊!
淳于顾不知道嬴寒山在产生什么令人倒牙的联想,他自顾自说下?去:“他两边都要顾及,所以难做。
既不能高高挂起让白门军和淡河军打起来,也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所以在他没有什么很好办法的时?候,他就会沿用老?套路。”
“但是啊,当初他手底下?只?有十?来个白门人时?,他们只?是平平无奇的士兵,现在不一样了。这?四十?几个白门人像是一整块璞玉,寒山说玉匠是会用它做玉璧,还是做珠子??”
“——如果把他们打散,他们特殊的价值就不存了。”
这?话和杜泽说得大差不差,淳于顾把那串穗子?拿在手里,像是敲扇子?一样轻轻敲着。“所以淳于你觉得应该怎样?”
“小生觉得?自然是不拆。”
他前倾身体:“不能融入,就不要他们融入了,现在这?几十?个人还没有着落,不妨把他们剔出来,不要和淡河兵放在一起管。”
“让杜泽安安心心管他原来的兵去,这?些人换一个他们也服的人来带。反正就这?么点?人,明?府爱才又宽厚,应该也不会不允的吧?”
换谁?嬴寒山问。
淳于顾只?是笑,把那串穗子?拍在了嬴寒山手里:“近在眼前。”
他说完这?话又没骨头一样歪下?去,眼尾眉梢也不正经起来:“哎,寒山来找我,我以为是要再叙那夜旧话的,结果居然是为了公事啊。”
“那晚的话,我其?实?没听明?白。”嬴寒山承认,淳于顾立刻坐直起身,眉眼间浮起委屈来。
“寒山这?么说可是伤了小生的心了,”他垂眼用眼光指指嬴寒山手里那串穗子?,“罢了。那……小生今日穿着,如此,寒山还不明?白吗?”
嬴寒山低头,认真端详了一下?那串散发着柠檬香气的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