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寻穿着简单,毫无装饰的素净衣袍再没了以往做令狐二公子时的意气风招摇惹眼,
令狐权怎么也没想到令狐寻会如此,连忙咬牙制止道:“小叔叔,你疯了?”
令狐寻摇摇头:“事已至此,已经拖不得了,更何况我属水,应当出份力。”
他此话一出口,惹来的不是旁人的佩服,而是嘲讽。
“对啊!令狐一族没死绝,还都属水的。”
“那这还用纠结什么?他们做下那么多恶事,这等不要命的事就该他们来去!”
“对!必须得他们去,赎罪!”
那些在沈修竹一介小辈的慷慨无私上臊了脸面的修士好像在令狐寻身上又找回了场子,
拼了命的将最尖酸刻薄锐利不堪的言语砸在这个从来没做过多少坏事、还在刚刚义无反顾帮忙救下许多百姓的人身上,
仅仅一刻不到,
这些人好像就忘了,
忘了令狐寻是怎么在前方奋力抵挡魔物,给他们争取逃跑时间,
忘了令狐寻是怎么冲到危机面前,救下一个又一个百姓,
他们好像什么都忘了,
又好像什么都记着,
但归根到底,他们只是自己怕死又爱惜那张薄如蝉翼的破脸面,所以把一个人舍己为人的勇气硬生生曲扭成“这是他应该的”。
“你早就该去了!你第一个就该去!”甚至有修士站出来,指着令狐寻面门气势汹汹道,“人家沈公子先了一步你才敢出来,胆小鬼!”
“胆小鬼?小叔叔若真是胆小鬼,他大可以不去。”令狐权呼吸有些不稳,不知是被那修士的话气的,还是被令狐寻如此胆大的举动吓得。
有修士骂道:“你们本来就该死!”
令狐权冷笑道:“若我们都做那缩头乌龟,就能让你们陪我们一起死了。”
“反正你们也容不下我们,那就下辈子再争,再斗……”
“权儿,不要再说了。”相较于令狐权的愤怒,令狐寻倒是十分平和,他仍然是萧玉书最后一面时的淡淡忧郁,但此刻眉宇间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解脱。
“这些日子,我曾无数次想,若是你不姓令狐,凭你的天资,在世人间的声誉定然也不会逊色于谁。”
话落,他站出来,这个‘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撩起衣袍跪下,跪在了众人面前。
令狐寻直言:“各位,我知过去罪孽深重,恶行无数,不求前尘一笔勾销,只求我今日之举,能为我侄儿和剩下的族人换来在这世上的容身之地。”
令狐权终于按耐不住,强装出来的镇定碎了一地:“小叔叔!你站起来!用不着给他们下跪!更用不着求他们,反正要死都一起死!”
有人看着令狐寻眼里的真挚和苦涩沉默不语,
有人轻声嗤鼻:“早做什么去了?”
有人摇头叹气,不知该作何想,毕竟对方要为他们去赴死了,如今还跪着,良心尚存的人就算再厌恶令狐也说不出什么了。
沈长空声音沙哑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令狐寻扯出笑来:“不知我这将死之人的临终遗愿,能不能有人应下。”
还是有人愤愤不平:“你就算死了,也是一条人命而已,那些年你们残杀的人多了去了,能还的清吗?”
“要还,你就来取啊!”令狐权红着眼嘶喊道,“剑在你们手里,既然有仇不如趁此报了!你以为我很想欠你们的吗?”
“反正我们在你们眼里永远都是滔天的恶人坏蛋,那就别让坏蛋救你们啊!你们自己去献祭啊!少在这里给我充什么正人君子,死到临头了还装什么?”
令狐权还想再说,但后面的话却被令狐问强硬制止住,
令狐问极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少主,不要再争执了,二公子这是在为你往后争条路。”
令狐权眼含热泪:“谁稀罕这条路!”
“拜托了,”令狐寻跪在那儿,头低的很低,就像无数次犯错被罚跪在祠堂里那样,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会深更半夜悄然将他背回屋去了。
如果对方还在,也定然不会让自己跪在这里,跪在别人面前,
想此,令狐权眸底浮现水光,
他这一生没什么本事,全靠着前方顶天立地的大哥混日子,
而天灾降至,仅剩的一线生机前,
令狐寻只想活出所有,为对方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争的一个能在世人面前光明正大生活的机会,
他不想让自己的侄子一辈子都戴着斗笠、像小偷一般在世间东躲西藏。
但或许他连这点能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