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卓旧说,他们不能带着温格尔走。
后来,四个雌虫经常见面,倒是对这个话题谈论不太起来。谁老生常谈一般把这件事情摆上台面说,那提出这个话题的人就要被冷嘲热讽一般。束巨嘲讽阿莱席德亚就想着吃雄虫,阿莱席德亚冷笑说沙曼云不愧是个疯子,沙曼云则淡然地点出束巨馋温格尔身子的本质。
但实际上,到今天四个人中的谁都没有问过温格尔的意见。
因为渐渐地,这个问题的调子变了。
随着磁暴的日期一天天推进,他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笑话问题,而是真的会从他们身边夺走现拥有的一切,再赠送他们分别,乃至永别。
卓旧用炭笔在画稿上写上名字。孩子们一人一个称呼,一个称呼一张纸片。温格尔又是另外一张纸片,他把这些纸片推到四人中间,好像已经以某种方式把选择权交给了另外三个人。
“开始吧。”
他不再多说,其余三个人也不再废话。
阿莱席德亚把代表小蝴蝶的纸片挑出来,撕掉。
沙曼云把小兰花的纸片挑出来,翻了一个面。
束巨没有动,他和卓旧聊聊,“我们真的不能再多加位子吗?”
“没有时间了,束巨。”卓旧回答道:“物资匮乏的情况下,再多的时间都没有用。”
他们杀人,把缠绕在神经和骨头上的拘束环摘下来,用酸雨腐蚀成需要的形状。再鬼鬼索索躲在雄虫的物资里,抠抠搜搜把日用品变成航空器的一部分。
“还有下一批物资。艹,心脏的。给老子一年,只需要一年……老子已经有眉目了。老子真的可以……”束巨大声地说道,他声音越大,底气越不足,嗓子发虚,“老子可以的……只要一年。”
“不行。”卓旧说道:“束巨,磁暴八十年一次。我可以等你,那温格尔呢?他可以在这里呆三年,呆五年……但没有八十年,他也不可能等我们八十年。”
沙曼云说道:“我要带他走。”
他有他的理由,不论是自己想带温格尔走,还是卓旧对此事做过承诺,又或者温格尔答应过他。
沙曼云都要带温格尔走。
“然后呢?”卓旧反问道:“你真的要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用你的刀割断温格尔阁下的脖子,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沙曼云手指捏得咯咯响,他压着声音,“难道不是吗?”
“我不希望你后悔。”卓旧指出最关键的一点,“沙曼云,你可以杀死他。那我希望,此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当你老了,你还能如同今天这样干净利落——那你最好现在就把温格尔杀了。”
阿莱席德亚插嘴道:“但显然不能在戴遗苏亚山监狱,我也不敢担保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寄生体。”
沙曼云说道:“那就杀了。”
“那祝你别后悔。”卓旧看向了桌子上撕开的那张纸,他发现阿莱席德亚把纸条撕成小小的纸屑。每一个纸片上都有孩子称呼的拼写。
阿莱席德亚双手一摊,“我提一个建议,先从孩子开始决策。”
他吹一口纸屑,整个屋子便下起了雪。
“我不要那孩子。其余几个,谁生的谁决定。”
束巨很累,待了好久没有说话。随着飞飞扬扬的纸屑,他注视着桌子上写有小长戟的纸条,想到自己和雄虫都没有给这孩子起一个大名。
沙曼云把自己面前的纸条翻过来,把纸条叠起来,窝在手心,“我不知道。他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从没有见过小兰花这样的孩子,在监狱外或者监狱内孩子都是天真又烂漫的。小兰花却不哭,不闹,也不会笑,安安静静到让沙曼云觉得自己在照镜子。
卓旧敲敲桌子,他说道:“希望这场会议不要持续到早饭时间。”
沙曼云把手心的纸条抽出来,胡乱捏成了一团,又展开看看这上面“小兰花”三个字,又一次把纸团揉成团。
这一回,他把纸团丢到了桌面上,说道:“我好了。”
这个世界不需要第二个“沙曼云”。
沙曼云却需要那一个“温格尔”。
这时,束巨起来把小长戟和嘉虹的纸条挑出来。他自己拿着一个,把写有嘉虹名字的纸条递给了卓旧。他的样子依旧萎靡不振,卓旧抽纸条时险些没有抽出来。
“心脏的,以后……你会后悔吗?”
他们看着自己手上和自己关系最深厚的孩子的名字。
束巨捂住脸,“你一定会后悔的。”
卓旧想,与其说是悔恨,不如说是某种惋惜。
他看着“嘉虹”这两个字,忍不住浮现起这孩子刚刚到监狱的样子,小小的软软的,带着奶香味。明明是虎甲种,却有一双闪蝶特征的眼瞳。
他记得自己给这孩子念过故事书,记得这孩子追在屁股后喊自己“白白”不小心摔了一跤,嚎啕大哭。记得自己教他握笔,教会他写“嘉虹”两个字。记得这孩子第一道数学题,笨拙地写1+1等于几。
“我并不是要杀死他们。”卓旧强调道:“是我们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带他们走。”
束巨说道:“艹,难道你觉得温格尔养得动四个崽吗?”
卓旧觉得束巨不明白自己的话。不过,他决定到此为止了。
“嘉虹已经复原了通讯器。”卓旧通知在场的雌虫们,他拿起写有这孩子名字的纸条,当着他们的面,一点一点撕掉这张纸条,“他发了一条消息给外面的世界。”
阿莱席德亚惊愕地站起来。
沙曼云目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