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说:“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了。”
就像一个高压缩文件骤然解压,存储的数据以几何倍数爆炸。
凌池感到了那种痛苦。
那是比一夜学完天文数学基础理论更恐怖的痛苦。
但他依然没有放开默兰斯的手。
他眼睁睁地看着记忆里的小怪物一次又一次地向他爬过来,而且这个怪物还在他的记忆里一次又一次的蜕变。
“我像人了吗?”
“你可以带我走了吗?”
“这就是甜甜的糖果吗?”
“你真好。”
“我喜欢你。”
“我可以跟你走吗?”
“你可以收养我吗?”
……
“我真的可以……可以进入你的身体吗?”
最后,一个跟正常十二岁人类无异的冰蓝眼睛的少年乖巧地站在了隔离观测窗前,他的瞳仁里根本倒映不出站在窗外的凌池,但凌池相信他应该是能看见自己的。
是怪物意义上的看见。
就算拥有一定的实验员权限,根本算不上核心成员的凌池也绝不可能直接接触到默兰斯。
他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先在外面切割自己的身体,把主干以“实验测试”的名义送进默兰斯所在的笼子。
然后趁其他实验员因基地废弃被迫撤离的不到五分钟空挡里,让默兰斯伪装成他的内脏,在外面有他帮忙排除系统检测异样怀疑的情况下,将这块主干送出笼子。
凌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会死。
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他的这个血肉之躯是一定会死的。
不过,这就是他要教会这个经由他之手,被彻底释放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怪物的第一课。
人类是很脆弱的。
生命是很宝贵的。
对怪物来说也许只是把进沙子的眼珠摘下来洗洗干净再放回去,对人类而言可能就是极其严重的伤害了。
“你怎么哭了?”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极尽轻柔地拂去了凌池眼角的泪珠。
凌池眨了眨眼,强压住这一瞬间山呼海啸而来的记忆情感,就朝着默兰斯道:“你已经是一个人类了。”
“或者换句话说。”
“我会陪你一块做怪物的。”
他终于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反复地出现倦怠情绪了。
因为他的大脑不记得了,但他的身体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