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兮一边看一边慢慢地走。走到一半,忽地见不远处有一堆姹紫嫣红的宫妇围着。当中一人明黄服色,面容精致美艳,正是周皇后。卫云兮连忙藏在一旁花丛中偷眼看着。
只见周皇后面上带着冷笑,对着面前的白衣僧人冷声嘲讽:“不过是一介云游僧人,世人无知,以讹传讹,本宫瞧着这圣僧的名头不过是浪得虚名!”
她说完,带着一众贵妇冷笑离开。卫云兮等着她们走了,这才从藏身的一丛山茶花后走了出来。普陀多还跪在地上,闭目念经。
“大师还不起身吗?皇后走了。”卫云兮上前劝道。
普陀多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方才小僧得罪了皇后,所以要多跪一会,以消罪孽。”
“消什么罪孽?”卫云兮觉得他说得奇怪,问道。
“消皇后娘娘的罪孽。”普陀多安然回答:“爱恨嗔痴,皆是世人与生俱来的罪。方才皇后娘娘不相信天意,肆意侮辱天机已是一重罪,又责骂小僧,犯了嗔罪,这是二重罪。她被自己的野心蒙蔽了眼前,执意不悔改,这是三重罪。”
卫云兮听得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含了一丝淡笑:“那大师觉得自己能消得周皇后一生的罪孽吗?”
她本是戏言,普陀多却认真想了想,半晌才长叹一声摇头:“不能!”
真是个有趣的僧人。
卫云兮微微一笑,行了个礼:“那云兮就不打扰大师了。”
她说罢,转身要走,忽然地又顿住脚步问道:“方才皇后娘娘问大师的是什么天机?”
普陀多面上皆是沉静,一双清澈的眼眸看定卫云兮面上,笑着反问:“卫施主都不相信自己的命运,何必又关心起别人的命运呢?”
好个善辩的僧人。
卫云兮哑然失笑,只能道:“那既然如此,云兮不问便是。”
普陀多微笑还礼。这时,远远疾步走来一抹雪白清朗的身影,卫云兮不由停住脚步,想要转身已是来不及。
只见慕容云匆匆而来,面上焦急。他看见犹跪在地上的普陀多,面上松了一口气,上前歉然道:“大师受委屈了,大师请起!”
他一抬头才看见卫云兮,不由定住身形,失声道:“云兮你也在?”
卫云兮低了头,匆匆施了一礼:“太子殿下万安。妾身告退。”她说着转身要离开。慕容云不由急了,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一双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惊喜莫名。
“云兮,我……”
卫云兮别开头,低声道:“妾身要走了,误了礼佛的时辰就不好了。”
“云兮!”慕容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黯然:“云兮,我晚上就要回京了,你当真不肯和我再说一句吗?”
卫云兮回头,明眸扫过一旁普陀多的略带惋惜同情通彻明眸,那一声“不”却不知怎么该对慕容云说出口。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她淡淡垂下酸涩的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缘来缘去,终有定数。你与我已缘尽,再也无话可说。”
她说完,决然离开,身后传来慕容云心痛的声音:“云兮,母后要我娶苏仪……”
山风吹过,山茶花迎风摇摆,一朵朵娇妍无比,仿佛带着天地无欺的笑看着他们悲欢。他的声音终于被抛在了脑后。卫云兮抬起头来,看着渐渐近了的巍峨寺庙,面上渐渐流露自己也不明白的凄然笑意。
慕容云看着她离开,黯然垂下手,一旁的普陀多把这一幕从头看到尾,垂下眼宣了一声佛号。
“大师,我这时才觉得自己真的失去了她。”慕容云眼中渐渐有泪,他捂着心口,脸色雪白:“我竟不知,心原来这么痛。”
原来爱不是谦让。他到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日日夜夜的思念,锥心蚀骨。她若不在身边,看不到她的笑,天上的太阳也失去了光辉,听不到她的温柔声音,午夜梦回都会泪湿春衫。
普陀多怜悯地看着面前的慕容云:“殿下从未得到过她,又何来失去呢?”
他说罢翩然离开,独留慕容云孑然站在原地,惶然无措。
卫云兮自那一日后,日日礼佛,但是走的却再也不是那一条山径。在一篇篇晦涩难懂的经文中,她渐渐忘记了那曾经一双温柔儒雅的眼。她终究和他,是有缘无分。泪水滴落在佛经上,很快濡湿了一大片。她轻轻抚去泪痕,却发现自己竟只是在哀伤自己曾经的天真。
“你在哭?”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
卫云兮拭去眼角的泪,回头看去,佛堂外天光耀眼,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辉,他身上的甲胄泛着天光,冷冷的,刺人眼目。
原来是慕容修。三天过去了他终于肯来见她一面。
“殿下。”她深深伏下身。
慕容修解下佩剑,进了佛堂,坐在她身边:“你日日来佛堂礼佛,为的是什么?”
卫云兮抬起头来,只能见到他过于俊美与锐利的侧面,她慢慢道:“妾身求的是殿下平安。”
“平安?”慕容修忽地嗤笑,他侧过头看着一身素洁的卫云兮:“佛能如此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
这样的话已是冲撞了神佛。卫云兮低了头:“是的,佛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慕容修抬起她的下颌,逼着她看着自己的双眼:“他能告诉本王,你的心到底在哪里吗?”
卫云兮陡然无语以对。心?她的心在哪?她,已是无心之人了。何来心之所在?
慕容修搜寻她的眼底,却看不见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眼中的光渐渐暗淡,放开手,起身离开,轻轻地道:“若是佛主无所不知,他一定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