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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情(第1页)

天彻底暗了下来,旷野里尽听得野兽在凄厉的嚎叫。

吕莆早不抓缰绳,任由白龙驹驮着他自行奔走。冯十二不敢催马狂奔,缀在后头,连连喊道:“吕莆,吕莆你没事吧?你、你倒是应我一声啊!”前头吕莆哼了一声,突然身子一侧“咕咚”从马上栽了下来。冯十二吓得脸发白,急忙纵下马,抱起他叫道:“吕莆!吕莆!”

黑暗中瞧不出他的脸色,只觉他气若游丝,浑身滚烫。冯十二搂住了他,心乱如麻,手指触到他受伤的肩胛,感觉那伤口处沾满了粘稠的鲜血,染得衣衫尽湿。

冯十二叫喊道:“吕莆,你不能死,在我还没死之前你不能死!你听到没?我才不要像姐姐她们那样,痛苦难受一辈子”说到后来,语声哽咽,便似要哭出来了。

怀里的吕莆突然颤抖了下,咳嗽两声,呻吟道:“我不死,你别哭,女人哭好烦”冯十二大喜,叫道:“你醒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啦?我不哭我没哭啊!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嘴里一连迭的说着话,背起吕莆,接道:“我找处干净的地方,这就给你疗伤,你会没事的。我记得,这里我曾来过,附近有处山洞的”口里说着,快速的朝山洞方向奔去。她全力而为,脚下奔走,上身却是晃也不晃,就怕颠动吕莆,引起伤口作痛。

没过盏茶功夫便来到了山洞口,冯十二轻轻的喘着气,大颗大颗的汗水混着吕莆身上的血水滴落在地。她将吕莆背进洞,找了处干净所在将他放下,然后摸出身上的火折,找了些枯枝点燃了火。

火光虽微,到底还是把山洞给照亮了。

冯十二回过身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吕莆平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脸色发青,嘴唇更是乌黑如墨,右肩胛处破了大洞,黑色的脓血微微有些凝固了,连白色的胛骨都看得一清二楚。

冯十二面色大变,噫呼道:“天啊!那箭上居然有毒!”

杰瓒的佩箭上果然是抹了毒的——他自从上次围攻青海失败后,对吕莆怀恨在心,一心便要置他死命,是以偷偷在自己的箭囊内藏了三枝淬毒利箭,只要一有机会碰上吕莆,就给他一箭——这次歪打正着,两人虽没上战场较量,到底还是被他碰上了这么个好机会。

冯十二不知其毒性,检视吕莆伤口,鼻端闻到阵阵恶臭,她心里反倒略定了些,忖道:“九姐说过,愈是厉害的毒,愈是无色无味,叫人不易察觉。他身上中毒症状这般明显,倒不见得是什么顶厉害的毒药,或许有救!”忙取出一颗长门密药“清心承气丸”来,待要喂吕莆服下,却见他双唇抿拢,牙齿咬的铁紧。冯十二费了好大气力才将他牙齿撬开,将药丸塞了进去。但吕莆浑然没有知觉,舌头似麻木了般,竟是咽东西也不会了。

冯十二好生焦急,想了会,只得将药丸放进自己嘴里,嚼碎了,附嘴贴在吕莆唇上,嘴对嘴的喂他服下。饶她是个胆大无羁,野性十足的女子,竟也羞的满脸通红。

吕莆服下药后半柱香不到,脸上的青气竟慢慢散去好多。冯十二大喜,知道药性有效,忙又如法炮制的逼着吕莆吞下一颗“清心承气丸”随后撕下自己的一块衣襟塞进他的嘴里,把从吕莆身上搜出的一柄小刀放上火上烤了许久,略一咬牙,说道:“吕莆,你撑着些,不把伤口那些沾了毒的腐肉割去,对你终究是大大的不好。”

其实她说这话时,吕莆一直就处在昏迷状态,哪里又听得到?

冯十二手握小刀,凝神吸了一口气。那刀一触到腐肉,便发出“滋”地声响,淡淡的青烟后是一股难闻的焦臭。吕莆身子一颤,险些跳起,嘴里咬着碎布哼了声,冯十二连忙腾出一手将他摁紧,柔声安抚道:“没事,没事,你是大英雄,大将军。当年关羽刮骨,今日吕莆割肉,都是一样的好汉”虽然嘴上连说没事,到底声音还是颤抖了。

吕莆痛醒,眼睛微微睁开一线,满头冷汗涔涔直下,迷迷糊糊间,他也只听得冯十二不住的在跟他说着话,但到底在念叨些什么,他却完全听不清。过得片刻,感觉两眼发黑,竟又昏死过去。

再度恢复神智的时候,先听得有人娇声在唱着曲儿,他疲惫酸软的掀起眼睑,只见朦朦胧胧间,有个纤细的影子在面前不住的晃动,这种情景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一会儿额头上倏地一凉,一块湿布搭了上来,吕莆大感舒服,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冯十二喜道:“啊,你可终于醒啦!”吕莆渐渐看清她的脸,只见她一脸的憔悴,眼眶凹下去一圈,黑黑的,显得倦意十足。

吕莆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冯十二冲他微微一笑,道:“你倒好,一睡就足足睡了十天,我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真是寂寞。”

吕莆心头一颤,知道她这般形容全是熬夜照顾他所致,一时间心潮激荡,说不出的滋味。

冯十二捡了颗果子,喂进他嘴里,说道:“这是我在附近摘的野果子,就是味道不算太好,勉强也能果腹,你身子虚,这些天全靠了‘清心承气丸’吊着精神,可现在我身上已经没药了,你就暂时将就着吃些这东西吧。”

吕莆用牙一咬,也不知是果子酸,还是自己的牙根发酸,这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满嘴酸涩,不由皱了皱眉。

冯十二道:“很难吃是吧?这十天你一直昏迷着,我也不敢离你太远,要不然我就去打些野味来啦。”

吕莆怔怔的瞅着她,内心感动,偏嘴上又说不出话来,但眼神里毕竟充满了温情柔意,冯十二眼光一触,忽然害羞起来,将头转了过去。

吕莆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吕莆啊吕莆,你今生是注定要欠她的了!这两次的救命之恩可如何报答。”

如此二人在山洞中又修养了数日,每日清晨冯十二必出洞去捕捉野兽,回来后拨皮洗净,烤熟了喂吕莆吃,这时的冯十二俨然便是位操持家务的主妇。

洞中简陋,既无油盐,冯十二的烹饪技术又不佳,每次都将肉不是烤的太生就是烤的焦糊。然而给吕莆的感觉,这种生活却充满了温馨甜蜜,有时候他冒出个念头,竟是不想再回青海湖领兵打仗,只想在此终老一生。

然而这毕竟也是傻念头,一闪即逝,想想罢了,哪能当真。

一日,冯十二扶吕莆到洞外晒太阳,聊着话儿的时候,她又轻轻唱起了歌。吕莆听着耳熟,仔细回想,方知冯九时常弹琴唱这首曲子,只是歌声中隐含的悲凉之意,却远比此刻要浓重的多。

吕莆见她在阳光下,皮肤白嫩,似有股朦胧的透明,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动人。忍不住问道:“你多大啦?”

冯十二歪着头,仔细想了想,才道:“再过三月,便有十七了吧。”说的竟也不是十分肯定。

吕莆微微吃惊,道:“这么小?你的武功可好的很哪,依我看,在关外已是无人能及啦。”冯十二撇着嘴,嗤地笑道:“那有什么,我姐姐她们的武功才叫好呢,只是你没见过罢啦。这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嗯,听我九姐说,就你们那青海营的军师阮绩韬,他便是个身藏不露的高手。”

吕莆想起阮绩韬的才智武功,也是好生佩服,叹道:“他是我爹爹从昆仑山请来的高人,如果没有他的协助,青海营恐怕早落入吐蕃手中了。”冯十二从未听他提起过父亲,这时想起终不免有一日丑媳妇要见公婆,不禁别扭,羞涩道:“你爹爹他人怎么样?待人亲不亲切?”

吕莆的心思却没她想的那么多,只答道:“我爹爹是个元帅,打从小我就不大见他的面。一年里头难得见上一次,他也总是板着脸的教导我,要我好好练功,报效国家。”冯十二一听,鼻子里轻轻哼了声,心道:“他若也板着脸和我说话,那可别怪我待他也不客气。到时没了规矩,大家闹得不快不过这样也好,顶多我领了吕莆回长门住,照样过的逍遥自在。”

吕莆突然问道:“你呢?你爹爹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这话才脱口,就见冯十二面色大变,噌地站起,恼恨道:“好好的干嘛要提他?”

吕莆想起阮绩韬对他所讲的长门由来,自知失言说错了话,好生懊悔,忙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对不起,我说错啦,咱们不提他好了。”

冯十二见他满脸歉疚,倒先心软了,叹了口气,重新挨着他坐下,说道:“不是不能提他,只是我心里恨他,一提起他就满心不快。我们长门姐妹从小吃够了他的打骂虐待。他一生好色,娶的妻子多的数也数不清,每次他娶了新人,就立即把从前的旧爱抛之脑后,不再管她的死活”回想起当年往事,她沉着脸,咬紧牙,浑身不住的颤抖,吕莆心下怜惜,不禁伸手抱住她。

冯十二道:“那时我还小,不明白妈妈每天以泪洗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后来他老了,发现除了生出一大堆他不要的女儿外,一个儿子也没有,他脾气变得愈加坏,每日酗酒,喝醉了不是找女人生孩子,就是提着鞭子四处找妻妾打骂。大姐的妈妈,三姐的妈妈就这么被他活活打死了,七姐的妈妈和我妈因为不堪屈辱,拿了绳子上吊死了。过得几年,他身子弄坏了,再不能人道,于是就变着法的虐待妻妾,有很多人,就在那一年都死了我们姐妹没了妈妈,被他关在马棚里,他高兴了拿些剩菜馊饭给我们,不高兴了,提了马鞭就抽。当时我还小,姐姐们都护着我,所以我挨的打反而最少,大姐却是首当其冲的。终于有一天,他在打我们时,不小心竟将他的一本武功秘笈给掉落在地上,他不知道,我悄悄拣了去藏在身子底下,任凭他打骂,我只是不起来。因为,从姐姐们的眼神里,我知道那实在是件要紧的东西再后来的几年,我们在大姐二姐的教导下,开始偷偷照着秘笈上的武功修炼。他却更加老的不中用了,有次他打我们,六姐突然施展轻功避了开去,他吓了一大跳,知道我们偷拿了他的秘笈,很是生气,要杀我们。我们姐妹给逼急了,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围上去一起打他。他虽然老了,功夫底子毕竟在,我们打不过他,最后还是二姐,她拾了柄铡草用的铡刀,一刀劈在了他的头上”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过头来,直愣愣的瞪着吕莆,问道:“我们联合起来一起杀死了自己的爹爹,你是不是会认为我们很坏?”

吕莆没想到最后冯老头竟是死在了自己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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