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以?前在京中呆惯了,如今乍换了个地?方?,自然咂摸出一些新奇的滋味。
青州的绵绵细雨,成片的青砖白瓦,随风飘来的淡淡榴花香,都让人想要拉长这?样的时光。
夜半亥时,风声更盛。
榻上的少女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突然压低声音开口?道:“谢衡璋,你睡了吗?”
谢洵没睡,客栈房间简陋,没有安置屏风遮挡,他依旧在地?上铺了被褥,打算凑活一宿。
他转头,隐约看见床上的少女翻了个身。
“并未,殿下可是觉得外面的风雨声扰眠了?臣去找店家拿安神香吧。”
元妤仪忙道:“不是不是。”
她的话卡在了嘴边,顿了半晌才把脸埋到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问:“这?里条件简陋不比公主府,你冷吗?”
外面的东南风还在呼呼地?刮着,窗牑漏进几丝凉飕飕的风,元妤仪自幼体寒,此时也?不免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谢洵自然也?是冷的,现在虽入夏,可也?落了雨,尤其是夜间,整个人的身子贴着冰凉的地?板,更算不上舒适。
但他依旧否定道:“不冷。”
元妤仪哦了一声,脑袋悄悄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眼?,往谢洵躺着的方?向看去。
屋中的蜡烛已经被吹灭了,外面的天色也?算不上好,暗沉沉的一片。
她其实看不太清谢洵的身形,但元妤仪很熟悉他的模样,脑海中已然能够熟练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笔直的脊背和?劲瘦的腰。
恰在此时,天边蓦然响起一道惊雷,雷声轰隆,裹挟着更激烈的风雨。
元妤仪下意?识将?头重新缩回被子里,像只受惊缩回壳的鹌鹑,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几道暗紫色的闪电划过寂静的深夜,照亮这?间普普通通的客房,每一个角落都霎时被照亮。
包括床上蒙在被子里的少女,因为惊慌失措,她脚边的那截被子滑落到床下,露出明显颤抖蜷缩的玉足。
谢洵借着残余的亮光看清这?一幕,眉头微皱,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促,唤了声:“殿下?”
元妤仪没有回应他,她蒙在被子里,耳边是轰隆隆的雷声,太过诡异也?太过恐怖。
就像多年前那场宫变。
雷霆闪电交织,冲刷着流不完的鲜血,有人头骨碌到她站着的台阶下,满目皆是四肢残骸,死不瞑目的宫廷侍卫和?叛贼逆党……
她沉浸在这?场永远无法忘怀的噩梦中,根本?听不见谢洵略显焦急的声音,更没有察觉到风雨之下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突然,元妤仪用?以?藏身躲避的被子被人往上扶了扶,她冰冷的双脚被严严实实地?盖好。
下一刻,熟悉的清冽男声比雷电更早响起。
“殿下,莫怕。”
像是久病的人终于找到了治病的良方?,也?像是长久在黑暗中孑孑独行的人骤然见到了亮光,元妤仪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阵阵嗡鸣在逐渐消退。
她掀开被子,紊乱的呼吸声愈发明显,天边响起迟来的惊雷,之后刹那间划过一道闪电。
二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元妤仪漆黑的瞳孔微微涣散,整个人倾身向前,下意?识扑在他怀里,似乎唯有这?样她才能收获片刻的安心?。
谢洵耳畔是她压抑的喘息,反搂住她颤抖的脊背,安抚性地?为她顺气,少女柔顺的青丝乖巧地?停在他指缝里。
元妤仪埋头抱着他,嗅着鼻端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白檀香,这?一刻她脑海中所有利弊,所有前尘过往尽数被抛弃。
察觉到怀中少女的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紧,像是勃勃生?长的春藤在汲取大树的养分一般,谢洵右手上移,无师自通地?将?她的脑袋又往怀中压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