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江七郎。”
“谢谢好哥哥。”溶月勾唇,盈盈后退,“敢问好哥哥,若来日后有人问起奴家出没出过门,不知好哥哥打算怎么答?”
“没出过。”
“真乖~”
溶月挑眉,抛给壮汉一个媚眼,然后倏然转身,走上小径,没等她走出两步,壮汉快步追了上来。
“姑娘,留步。”
“还有事?”
“这个,”壮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枚桃花木横在他肤色发红的掌心,“下回姑娘若再要出门,不必带桃花木,我——我会放姑娘出门的。”
“哥哥真好~”
壮汉咧开嘴,傻笑了两声。
溶月亦是含着轻笑转过身,然,那勾得男人心境荡漾的魅笑在她转过身的刹那,变作如雪般的冷漠。
天下男人,上至如秦长风这般的皇室贵胄,下至如壮汉这等阍者,说白了,都不过是一只只闻腥而动的猫。
过去,她不争不斗,甘愿沦为一尾被猫儿戏弄的鱼,最终被猫儿分食殆尽。
这一次,她还是一尾鱼,但,再不会是一尾任由猫儿戏耍的鱼,她要做一尾把猫儿玩弄于手掌的鱼。
溶月走进梅林,刨开树下的雪,抱起琵琶,坐在红梅掩映的石桥后,打开林缨送她的伤药,沉默地涂抹。
天光在静默中一点点被夜色吞没。
忽然,小径深处亮起一盏更灯,身穿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的江明庭,领着小厮,急步走向高门。
待他将要错身而去时,溶月抬手,指尖划过丝弦:
“咚——”
“谁?”
江明庭循声望去,梅林暗沉,叫他一时看不清,但,琵琶声悠扬,细细一听,竟是那一曲叫他魂牵梦萦的《弄梅》!
“公子,有鬼。”
“闭嘴!”
江明庭怒斥,树后的倩影怎可能是女鬼,她分明是梅林仙子!
“公子,我们快走吧。”
“滚一边去。”
“哦。”
观言提灯稍退,江明庭立在小径,痴痴地望着梅花树后,那一抹被夜色勾勒得风姿绰约的人影。
半个月前,友人约他去长春馆赏美,他本不屑去,但架不住友人的连番相邀,只得勉强同往。
正是在那一日,他隔着碧纱扇,听见一曲琵琶,弹奏之人的技艺之高,放眼金陵,无人能出其右。
可若只是技艺高超,不至惑得他走不动道。
叫他念念不忘,流连忘返地是曲调里的哀怨婉转,仿若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揪住了一般。
友人见他彷佛魂都被勾走了,立刻喊来景秀嬷嬷,说要买下弹曲的姑娘,送他做妾,他没有拒绝。
可景秀拒绝了,她说弹曲的姑娘是个清倌,得过了年才开门迎客,若他念着,不防待到春暖花开时再来。
他笑笑,转身就走,但无人知晓地是,从那以后,他无数次在午夜梦回里被那一曲《弄梅》扰得睁眼到天明。
后来,他抵不住思念,背着人,悄悄去了长春馆。
他想着不论如何,要磨得景秀松口,允他赎了那姑娘,可他去晚了,景秀把那姑娘卖给了杨九,而偌大的杨家又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本以为此情终成遗憾,却不想,今日竟会在灯火阑珊处,又听见这一曲叫他辗转反侧的《弄梅》!
“姑娘——”
一声急呼脱口而出,惊得林后的溶月停下弹曲,她低眉,扫了一眼江明庭,然后抱着琵琶,转身而逃。
江明庭赶忙回首:“观言,快,快把更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