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华沉吟片刻:“如果实在不愿意住这里,下学期转校,我想办法让你住校好吗?”
“我住校?”常欢的眉目愈发阴沉下来,“让你羊入虎口?”
毓华一愣,反应过来,“虎”指的是老徐。
“眼睁睁看他霸着你,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我又管不到,想让我急死?”
“这是你该管的事?”毓华不禁被这孩子气气笑了,轻轻挣脱开她的手,替她捋了捋头发,“你现在正经该把心思放到学习上,该把握的机会不可轻易放弃。”
“一个破教会学校有什么好读的,徐家大小姐又有什么好!我才不稀罕!”
毓华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常欢,你要是真为我好的话,能不能听我一次话呢?”
“姊姊,你和他之间是有契约的,对吧?是为了我,你不肯走是么?”常欢摇了摇毓华的手,目光下垂,沉思片刻后,忽道,“你们分开,你要赔他多少?”
毓华一愣,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常欢继续道:“我来付,我有钱,真的。”
“你哪来的钱?”
“存的。”
自从住到这里之后,毓华一个月从老徐手里领10块银元,日常家用买菜差不多只用5块,剩下的会给常欢一块做零用。
如果从三月份开始算起,到现在也不过四五块。
毓华笑了:“你知道这点钱能做什么呢?出去以后你吃什么?”
“大不了我再去讨饭啊。”常欢笑道,“要不顺带卖唱?以我的金嗓子,不信没人给钱。”
毓华听得心里一揪,叹了口气,脸色郑重地看着常欢:“这些话不要再提了。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不希望你走过去的老路。这话我也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至于和老徐订契约的事,毓华还是含糊其词。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再说,现在也没到非走不可的时候。就算要走,”毓华顿了顿,“钱的事也是我想办法,你不要操一点心,清楚吗?”
常欢听了这话,忽然就高兴起来,重重点了个头,双腿一缩,钻进了被窝。
“好,那我听你的。”
毓华一怔,没料到她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
小孩子的脾气果然像六月的天气,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
便也没多想,叮嘱她几句好好睡觉就准备离去。
“姊姊,到那天你想做什么?”常欢突然从被窝中探出脑袋来问了一句。
“哪天?”
“就是我们离开这里,找到自由的那天。”
这孩子居然在憧憬未来了,眼神熠熠闪烁,像含着无限的期盼。
“那就做个你最爱吃的狼牙土豆吧。”
“一言为定。”
常欢一脸的笑靥,慢慢合上眼睛。
毓华摇摇头,转身想走的时候,发现刚才一直紧闭的房间门开了一条细缝,大概是被风吹开的。
安抚好了常欢她又来找老徐,敲门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桌前看公文。
毓华还未开口,他仿佛就已知晓,神情十分平和:“你放心,我不会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计较的。”
听说常欢睡了,他便放下公文,让毓华在一旁的扶手沙发上坐下,说要跟她讲讲常欢。
“我让她去牧师那里倒不是刁难她,真是希望磨磨她的性子。不然以后到社会上很容易吃亏。”老徐开始叙说他的苦心,对常欢这孩子的未来,他的规划一直没有变。
还是希望她能把骑射学好,以后作国家的栋梁,让老徐家出一个女公子。
“说我没有私心那是不现实的,但为人父母,哪个不盼着子女能光耀门楣。虽然这孩子的情形比较特殊。你去问问其他人,有谁对一个干女儿这样子花血本栽培?”
老徐深深叹口气,“我第一面见这孩子,就喜她的聪明劲儿,不是寻常孩子。只是性子太野,要好好地驯一驯。她不喜欢我也很正常。拜托你帮我跟常欢说说,毕竟我是第一次做父亲,很多地方不懂,不知道女孩儿的心思,也不知道那只狗对她意义这么大。”
毓华一直沉默着,直到听他说起狗的事情,方才开口:“孩子已经睡了。你就当着我的面说句实话,这狗到底是不是维维?”
老徐微微一愣,但很快不动声色地转头望向她,神色凝重道:“毓华,你还不明白我说的意思吗?问题不在狗,而是她借狗发泄对我的不满,因为我管制了她,可我是真心为她好。”
说着老徐的手不由得在沙发扶手上摩挲,摩挲着摩挲着眼见就要越到一旁毓华坐的扶手沙发上去了。
但毓华不知何时已将双手齐齐整整摆放在双膝之上。
“既然你没回答我,我可不可以认为那只狗,并不是维维。所以真维维到哪里去了?”
说着毓华转头看向老徐,眼神直直地盯着他,老徐的脸色越来越僵了。
“毓华,”他又叹了口气,“我老跟刘副官说,自从你和常欢来了,这个家才像那么回事。我在军营待久了,有时把军中那一套拿回到家里,自己也没察觉。哪里做得过火了,以后你一定要提醒我好不好?”
“看来你是不愿告诉我维维的下落。”毓华听他说完,沉默半晌,站了起来,“也罢,你有你的立场。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再口口声声说一切对常欢好了,也许你的好她不稀罕。”
毓华抛下这句话转身要走,谁知胳膊忽的被老徐擒住。
她不禁叹了口气,这两人虽然是针锋相对的义父女,但习惯动作倒出奇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