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了……过了除夕就算年后了……”萧约垂首喃喃,“薛照一直守在我身边?”
薛然:“可不是!韩姨要来照顾你,他都不让,必须亲自守着才放心。”
萧约回头看卧室,又抬头看天际炸开的烟火,问薛然:“潜州的事呢?”
薛然闻言神色转为落寞:“梅大人的灵柩已经被送回潜州了,沿途都有人路祭送行。朝廷的赈灾款也拨下去了,赈灾的钦差是一位官声很好的大人。本来梁王要派四公子去赈灾的,薛照进了宫一趟,就改成那位大人了——除了这两个时辰,薛照真是一步也没离开你身边。萧约,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
萧约垂头不语。
梅雪臣的死诱发了萧约心底年幼时劫后余生的阴影,他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的,当年虽然身体只是个六岁孩子,但心理上已经是成年人,即使如此被解救后还是病了好久,痴迷制香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因为总觉得那股腐臭挥之不去,必须时时用香,心里才能宁静些。
妹妹的情况更糟,极度惊吓之后心智停留在六岁那年。
萧约自责没有保护好妹妹,一直想治好萧栎,现在终于要达成心愿了。裴楚蓝答应了年后就为妹妹诊治。
过了除夕,就算是年后了。
薛然见萧约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堂嫂?”
萧约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啊?你说什么……不要乱喊。”
薛然挠挠头:“不喊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叫你……我是想说,你大病初愈,想吃什么?我去做,今夜是除夕,年夜饭得吃好的,喏,厨房里什么都有,各种大鱼大肉我都让韩姨买回来了——哎哟!”
薛然脑袋被砸了个爆栗,他转过头去看见薛照:“打我干什么?我主动做饭伺候你们也有错啊!”
薛照将大氅披在萧约身上:“他病才好,吃不得油腻荤腥。今晚吃汤圆。”
薛然瘪瘪嘴:“他吃不了好的,我能吃啊——别瞪别瞪,我和堂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了吧?”
萧约咳嗽两声,看着兄弟俩去厨房给韩姨帮手,不多时,几碗汤圆就上了桌。
萧约面前那碗汤圆又白又圆,薛照和薛然碗里几乎是一碗芝麻糊。
“我包的还好些,起码是出锅才烂的,薛照的在锅里就是一团浆糊了,只剩下几个好的全舀堂嫂碗里了。”薛然用勺子搅动芝麻糊,一点胃口都没有,“怎么大过年吃这个,就算不能吃油荤,还有很多清淡的东西好吃啊……”
萧约舀了一颗汤圆,送到嘴边,却想起曾给薛照煮的那一锅。那是十文钱两斤的,现在碗里这些,是薛照亲手包的。
“你……”萧约抬头看薛照,嗫嚅许久,想说的话出口就变了,病中的种种都没有提及,只是道,“少吃点甜的。”
薛照吞了一勺芝麻糊,默然良久道:“我不吃药了,不需要佐糖。”
萧约的脸瞬间就红了,他双手捧碗,深深埋着头,恨不得直接扎进碗里。
“打什么哑谜啊,大过年的吃什么药……”薛然瞥见门外韩姨端着烧鸡向自己招手,瞬间就从无精打采的状态支棱回来了,“我肚子好像不太舒服,我先不吃了,你们慢用!”
萧约慢慢吃着汤圆,继续装傻。
薛照没有戳穿他的装傻,芝麻糊吃着太哽,便伸手去提茶壶倒水。
萧约突然按住薛照手:“不要——”
薛照:“不要什么?”
萧约脸色更红,他本来想说,不要再把伤寒药当水喝了,可茶壶里不是药,薛照不是傻子,是自己头脑不清醒才对。
好在天际炸响一道烟火,缓解了尴尬。
“没什么……”萧约侧头避免和薛照视线接触,“今夜是除夕了,梅大人的死让潜州百姓能过一个好年,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点安慰。谢谢你,是你成全了梅大人舍生取义,薛照,我有太多地方应该谢你了……还有裴楚蓝,裴楚蓝明天开始会帮我妹妹治病,对吧?”
薛照握杯的手一僵:“治好你妹妹,就用不到裴楚蓝了。萧约,你就这么讨厌我?”
萧约快速摇头:“不,薛照,我不讨厌你,只是——”
薛照起身,点燃了新年的鞭炮:“萧约,可是我讨厌你。”
青蓝
除夕夜里,碧波藕榭。
花款冬给裴楚蓝奉茶:“师父,别生气了,消消火。”
裴楚蓝没接茶,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消不了这火,谁能想到我堂堂药王谷谷主,会千里迢迢,到梁国来坐牢?小兔崽子,欺师灭祖到了这份上……”
花款冬:“师兄不尊师父,还有我在,我会听师父的话,师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违抗师命。”
裴楚蓝停步看着花款冬那张酷似先师的脸,但心头烦闷更盛。画皮画骨难画魂,看着哪都像,其实哪都不像。师父温和宽容,看起来没有任何脾气,其实心底比谁都坚定,认准了的事至死不渝。若不是为了师父的遗愿,自己也不会落到现在被人软禁的地步。
“小兔崽子向来不受约束,没少给我闯祸,这次背着我偷偷做的这些事,实在是胆大妄为,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臭小子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我不用人伺候,你去自己找点事做吧。”裴楚蓝摆手。
见花款冬还苦着一张脸立在原地,裴楚蓝凝目看着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花款冬咬着下唇摇头。
裴楚蓝:“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
“是,师父。”花款冬端着茶盘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