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照回想了一下,嗯,狮子猫抿唇时有两个酒窝,他倒是挺会捡着好处长的。
萧约心里把薛照骂了好几遍,才扮出从容平静的姿态:“这是我偶然认识的朋友,刚巧他来宜县做点陶瓷生意,住在我们家里也好节省些路资盘费——过两天他就走了,今日和父亲母亲见一面也算全了礼数。明后日他忙着生意,怕是没时间一起吃饭,只晚上回来睡觉歇息。父亲母亲不用操心,我会招待好客人。”
萧父是个清瘦和气的老头,长着一把花白美髯,闻言点点头:“只是……柳公子孤身一人么?言语不方便,怎么做生意呢?”
薛照静静地看萧约怎么圆谎。
萧约道:“父亲,人家就是因为说不了话,耽误了许多生意,原本是富可敌国的,现在都要寄宿我家了……你还戳人家伤心处做什么?”
薛照正喝着萧母给盛的菌菇汤,闻言呛得直咳嗽。
萧父愧疚更甚:“啊这……不说了不说了,吃菜……”
见薛照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咳得有了温度,萧父还是忍不住低声跟妻子说:“哑巴咳嗽还能发出声音呢?”萧母绷着笑容手肘捅了他一下:“吃!”
薛照目光暗暗留意桌上各人神态言语。
萧家人都有些没心没肺的疯劲。
一顿饭吃完,回到住处,薛照终于不用再扮哑巴。
“你很胆大,上一个试图摆布我的人,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薛照没回客房,在萧约房间里找到一管雪中春信。
“我只是想跟你要点东西来制香,并没有什么把柄捏在你手里。我所做的,不过是为了让大家都安全些,没想摆布你,顶多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若是觉得冒犯,那就先想想自己的行为是否得当。”萧约不卑不亢道,“这一管也可以送给你。我家马上要搬到奉安了,但我不会和你做生意。如果在启程进京之时,你还是不愿意让我制香,我们的来往就到头了。雪中春信是一剂普通的合香,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天下那么多人,我也没有必要长久地耽搁在一处。”
薛照低头看着手中那管梅枝,用梅花木掏空了内芯来装线香,一重梅香裹着另一重梅香,实在是别出心裁。
“给不给你,看你诚意多少,能不能让我满意。”薛照道,“还有,再告诉你一遍,你管不了我的事。我和你的交易,也全由我做主。雪中春信的确普通,就是为我所用,也不配和我相提并论。你没有什么把柄握在我手里,但整个梁国,我想要谁的命都可以随时握在手里。”
萧约讨厌薛照的嚣张跋扈气焰,但又忍不住被他吸引。
好看的皮囊千千万万,但勾魂夺魄的香味举世难寻。他真的很香,他自己觉察不到,但真的很馋人。
那么大一个香饽饽摆在面前,偏偏又取不到原料。
好气哦。
制壶
这么香,闻得到拿不到,真让人心痒。
萧约两腮微鼓,听见薛照说:“为什么搬家?”
“和你有关吗?”萧约道。
“别让我反复说,注意你和我说话的态度。”薛照反复将梅管盖子拧松旋紧,香味时有时无,他语气漫不经心,“你家就三个人?在奉安再要找这么大的宅子并不容易,本来三个人也不用住太大的屋子。搬来搬去,不会水土不服?”
萧约不想接他的话,岔开话题道:“听说紫砂壶烧制不易,为免壶体变形开裂,火候、时长乃至用的木炭都有要求。你早些休息吧,若那边有什么需要,你还得赶过去。”
薛照不置可否,回了客房歇息。
次日一早,萧约就被薛照从被窝里抖了出来。
薛照说了两件事——
“你那管香放了多久?失效了。跟我去找柴火。”
深秋入冬,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寒气最甚。
萧约在茶山里捡茶树枝子,脖子上围了一圈白狐的暖脖,寒风往袖管里钻,裤脚也被茶树上的朝露打湿了,身上冷得直哆嗦。
“阿嚏——”萧越一个冷颤,怀里的茶树枯枝都抖散了,他俯身去捡的同时对薛照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这样的苦差事,天不亮就来捡柴。我为了你的壶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做事总要讲些良心,不说完全公平,也不能太欺负人了,你现在愿意给我一点原料吗?”
薛照将衣裳下摆撩起一角扎进腰带:“闭嘴。”
好蛮横不讲理的香饽饽啊。
——腿也挺长挺好看。
萧约轻哼一声,转开目光,继续捡着茶树枝干。
宜县出产的紫砂壶原本天下闻名,据说曾经还作为梁国进献给大陈的贡品。也不知是手艺失传还是原料出了问题,近些年来宜县紫砂壶生意衰败,没产出过什么传世珍品,只是批量做些千篇一律的东西,徒有工而无艺。
萧约来宜县之初,也曾因好奇买过一把壶,价钱不便宜,说是顶级上等的了。但他本身并不怎么喜欢喝茶,用再好的壶也差别不大,加之那把壶本身确实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很快就丢在一边了。
薛照看起来也不像爱喝茶的人。
熹微的晨光中,他五官像是自然造化的炫耀之作,眉睫如鸦,薄唇殷红,极尽艳丽灿烂。姓薛的像条鳞片鲜亮剧毒的蛇,该喝血才对。
上好的紫砂壶除了自己用,也可以用来打点关系沟通感情,作为送礼。
不管薛照要这把壶做什么,总归他是上了心的。萧约也耐着性子甘愿被他使唤,好好收集入窑烧制需要用的柴火。
张老汉说了,他家做出来的壶之所以别家不能比,就是因为壶身自带一股茶香,即便不搁茶叶只注水,也能尝到清香回甘的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