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她沾了宋海珠的光,毕竟人家才是杨晟真的亲表妹,她不过是个一遍三千里的便宜货罢了。
洛宁继续翻着那字帖,听着宋海珠和梁王妃絮叨那可恨的二人,静默不语。
一晃眼,重阳将至。在梁王府待了四五天,对洛宁来说简直如梦似幻。
每日晨起,不是被宋海珠拉起来扎马步小跑,就是又到三进院里看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是刺猬就是乌龟,还有几个蛐蛐儿。她敢肯定,明天宋海珠定然又会带她去捉蚱蜢。
好在今早就要出发前往苍台山的行宫别苑了。洛宁也总于能缓一口气。
此次秋猎,随行的皆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一时间苍台山上张灯结彩,车驾随行。
当晚,宋海珠就带着洛宁去了狩猎所在的篝火处。每次打完猎,都有专门的庖厨将新鲜的鹿肉拿到篝火上的竹架上炙烤,保留鹿肉最鲜香的口感。
不过由于之前宋海珠的口味儿在一众小娘子中属实特殊,故而她专门为自己请了恩典,要来一扇鹿肉,带着厨子烹制。
洛宁抱膝而坐于篝火旁看着厨子将半扇鹿肉架在火上来回翻烤,时不时刷上一层秘制香料,等将鹿肉考得外焦里嫩表皮金黄后再洒上一层孜然。
她烟了咽口水,“海珠姐姐,这是从哪找的师傅啊!好香~”
“哈哈哈,问对人了,这是我从漠北那里请来的,人家祖上是逐水草而居的敕勒人,尤善烹制这些牛啊,羊啊,鹿什么的。”
“怪不得呢。我从没见过这样吃鹿的,我们那里鹿是极其贵重的,都是精心烹饪用碟子装好,雅观又怡情。不过,炙烤鹿肉,应是能吃的很过瘾吧。”
宋海珠先净了净手,而后用匕首割下一块鹿肉,蘸些身前的麻辣料子,又卷了一张嫩绿的生菜递到洛宁唇边,“快尝尝!”
山上的秋夜寒凉的漫长,洛宁咀嚼着炙烤香嫩的鹿肉,看着炙热燃烧的篝火,从里到外都觉得暖暖的。
许是鹿肉的香辣十里飘香,她们这堆篝火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洛宁看着来人,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了。
宋海珠亦是察觉到附近的人,旋即警惕起来。
“海珠姐姐,洛宁妹妹,原来是你们俩啊!”
贺欣然缓缓上前,有些不自然地向她俩行礼,尤其是对上洛宁的视线后,又是尴尬地笑着,随即视线又落在了那炙肉上,“上次是我的疏忽,平白冤枉了洛宁妹妹,都是我的错,还望洛宁妹妹莫要同我计较……”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笑意停在脸上。
宋海珠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鹿肉,视线穿过火光紧紧地盯着贺欣然。
“无事,事情早就过去了,我也未放在心上。”
洛宁被人这样看着,也心下不顺畅,可是这毕竟是秋猎,且贺欣然也向自己低头了,再斤斤计较就显得小气。
此时,周围亦是聚集了许多人,还有些是宋海珠平日里交好的姑娘,宋海珠就大方地将炙肉分给她们,毕竟,据她所知,那日她们都没有为难洛宁,也只有那几个眼界高的罢了。
贺欣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遂不再看洛宁,而是注视着金黄飘香的自言自道,“不知这鹿肉是用何腌料烤制,到底是十里飘香。”
“这是人家的独门绝学,可不外传。你若想吃,便吃吧,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不过得等下一波了,厨子正在烤。”宋海珠漫不经心地说道。
当下,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众人渐渐忘记了方才道歉讨肉吃的人。洛宁喝了一点果酒,被宋海珠带着和周遭的小下娘子们玩起了双陆。
“五点!”当桌上的两个骰子都掷出了五,宋海珠笑得合不拢嘴,洛宁在一旁也替她高兴着。
“若是你输了,你就别想要独墨菊了。”与宋海珠对弈的小娘子周围的绿衣女子道。
“独墨菊?”洛宁听到这个名字头脑顿时清醒了几分,“此处有独墨菊?”
“啊?”玩双陆的小娘子被迫分心,抬头懵懵地望着洛宁。
“姐姐,你先别分心,快啊,等会海珠郡主就赢了,你看黑子都被她吃完了!啊!”
这边玩双陆正玩得火热,贺欣然见洛宁对独墨菊颇有兴趣,方才端着烤鹿肉过来,笑道,“这独墨菊是苍台山的一绝,毕竟在夜里会发光的花木难免稀罕。每逢重阳,都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只是独墨菊确实产量稀少,喜阴湿生长,这处靠近蜻蜓谷,洛宁妹妹可去碰碰运气,”
“是啊,独墨菊浑身漆黑,长在石头缝里,文人雅士喜其气节,医者珍其为举世瑰宝。我都想若是秋猎结束了去碰碰运气,移植一株栽到花园里呢。”又有人附和道。
“顺着猎场往东走个五里路,就能到蜻蜓谷了。”贺欣然指着方向道,“可等天明时候带着专门的匠人去采。不过毕竟是会发光的稀罕物,夜里去采也好。”
洛宁顿了顿,抬眸看向夜空中的皎月。银辉素染,伴随着满天火光,将周遭照得恍如白昼。
知韫哥哥生平最爱独墨菊,有次父亲花重金替他寻来一株,只可惜母亲不知怎地,见到独墨菊如同疯了一般,将之砸毁……
那日知韫哥哥默默将那残菊掩埋,他蹲在那里将近一个时辰,脊背佝偻,愣愣地注视着那处一言不发。洛宁就在他身边陪了他一个时辰,她知道母亲不喜欢,知韫哥哥就算再心疼,也不会说什么。
今日夜色清明,趁着她们还在玩着双陆,洛宁举着一只火把悄悄离去。
“咦,欣然姐姐,你怎么还不吃鹿肉啊?”有人注意到贺欣然端着叠子站在那里,颇为好奇。
“哦,还烫着呢!”
那人蹙眉不解,鹿肉分明是一刻前烤好的,怎么还是烫?不过她也未在意,继续和好友玩着双陆。
贺欣然远远望着那不起眼的火光,重重松了一口气,端着鹿肉进了帐篷里。
“给,你要的肉!我今日为了这口肉可算是低到了尘埃里了!”贺欣然闷闷道,手放到桌上紧紧攥起。
“欣然妹妹今日所受的气都是值得的。秋猎后,贺伯伯就能补领鸿卢寺右少卿一值。”王绘青垂眸看着那肉上的油脂,面色嫌憎,递给一旁的王荷菱,毕竟是她闻到香气要吃的。
贺欣然闻言顿时高兴不少,遂而又道,“她今晚指定回不来了,蜻蜓谷里都是那些绿眼睛的。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真信了蜻蜓谷有独墨菊,没想到她那种人竟然也喜欢独墨菊,真是玷污了独墨菊的声名。”
“但愿如你所言,若是成了,你们贺家自然会节节高升,等杨次辅晋升了,我父亲就是内阁的次辅,到时候有你们贺家的好!”王绘青笑着,面色更加得意。
听闻那日采集竹露后韩洛宁竟然真的在扶光院待了几个时辰,临走时春光满面。王绘青扯了扯唇角,究竟是映证了当初她的猜想,杨晟真明里暗里维护她,定然有不一般的关系。
贺欣然抬眼看着王绘青眉眼间的愠怒,心里五味杂陈。前不久,听闻郑府的宴会上,二皇子醉酒走错了房间,害得郑希迎失去了清白。从此,杨氏长子未来的宗妇的人选毫无质疑。不过她倒是做得滴水不漏,荥阳郑氏一族虽然气恼,但也无处申冤,总不能当场刮了二皇子吧。
好在二皇子生母身份卑微,郑氏硬是拿乔,才保住女儿二皇子妃的位置。下月,郑希迎便会出阁。
迎着月辉,洛宁举着火把也不觉得孤独。此处秋猎,苍台山上都是打点过的,应是不会有什么的,洛宁在心底默默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