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臂长城之上是漫天的火烧云,展翼的鵟在猎猎风中滑翔去远方。梁愿醒的镜头跟着它,段青深在拍夕阳。
在进入嘉峪关市市区的地方视野开阔,前景干净,远景纯净。段青深的脚架收到最矮的程度,用了20-35的广角变焦。
“给我看看。”段青深蹲在相机前面,朝他伸手,“看看我们打鸟冠军拍的。”
“……什么打鸟冠军。”梁愿醒递相机给他,“好像曝光不够。”
“嗯,太阳落得太快了,光线有变化。”段青深站起来,“没关系,走了。”
他们住的酒店在市区一个湖附近,穿过一条连排居民楼楼下的小市场街时,梁愿醒的肚子在跟着摩托发动机一起轰鸣。
“我饿了。”梁愿醒在对讲里说。
“停了车就去吃东西。”
“你看我们左前方。”
……烤红薯,烤玉米。这整条街都是当地人做的小吃,这个时间也刚好大家出门买吃的,非常热闹。
麻花和面筋在奶茶色的糊状浓汤锅里滚上几道,盛出来一大碗。旁边摊子更是热火朝天的烤肉串,老板淋油,把烤炉的火焰激上来,明火卷着滋滋作响的肉块,就在这时,老板看准时机立刻撒上佐料,瞬间的高温让辣椒面和孜然立刻与肉的表面焦化在一起,段青深已经拦不住他了。
他们的车停在转弯的路边,梁愿醒从这条街的街头吃到街尾,恨不得连那个“肉苁蓉、黑枸杞”的店都不放过。
最后回去酒店,呆呆地坐在那,开始后悔。
“不该吃那么多……”
段青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瑟缩了下脖子,然后赔了个笑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乖。
“歇着去。”段青深见他拖了椅子坐到自己身边,“靠在沙发里坐一会儿,胃里东西多,别乱动。”
“我坐这,不动。”梁愿醒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电脑,“看你修图。”
段青深先把在沙漠里帮程恺拍珍珍的那张星空剪影拉出来修。梁愿醒特乖,伸手替他把办公桌上的台灯摁亮,朝他笑笑:“保护视力。”
“你先保护一下自己的胃。”
“哎哟……”梁愿醒用语调表达着‘你别再说我了’。
段青深也的确没再多说他,图片要先降噪,当时段青深是手持拍摄,i开得不低,画面有噪点。
照片总是能把人带回当时的心境,梁愿醒懒懒地枕着自己的胳膊,说:“毛毛姐今天还给我发微信了。”
“跟你说什么了?”
“问我们有没有安全到嘉峪关。我说到了。”梁愿醒趴着说话,声音绵绵的,“她还说她明天就回北京了,叫我们下次再去北京的时候找她玩。”
“没问题。”
梁愿醒看着他裁图、修图,拖着尾音的迷糊腔,在这烘着暖气的房间里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珍珍全名叫什么来着?”梁愿醒问。
“历珍石。”
“哦——”梁愿醒闭上眼睛,“我感觉程恺好像喜欢他。”
段青深指尖僵了僵,在键盘上悬了片刻,接着很自然地按下ctrl和u让软件先自动平衡曝光,嘴上则平淡地“嗯”了声。
“你能理解吗?”梁愿醒又问,“就是那种……把真心当作玩笑话说出来的感觉。”
“我理解。”他说。
“……”梁愿醒蹙眉,看向他,“真的?我说的‘喜欢’是恋爱的那种。”
“嗯。”
好吧,梁愿醒又趴回去,心里碎碎念,这么平静,大概是在医院里见多了吧——不是有那种吗,给孩子挂一个精神科专家号治疗一下同性恋。
“你怎么不动了?”梁愿醒趴回去后,见他握着鼠标一点儿不挪。
他该裁一下这张照片,然后转换格式。面上看起来还是沉稳冷静的一个人,但其实已经不知道怎么裁图了。
“我……”段青深喉咙滞涩,他吞咽了下,胡乱找了个借口,“……我在想,横图还是竖图。”
“横着啊,这还用想?”
“嗯。”段青深点头。确实不用想,但他脑子就是不转。
图转换好格式之后,段青深发给程恺。程恺回复得很快,说“太谢谢了”,段青深回复不用客气,顺手的事。
接下来堆栈贺兰山和星空,再后期处理一下梁愿醒拍到的鹰,还有国道、蝎子、骆驼、晚霞……以及在沙丘上骑着摩托车奔向日出的梁愿醒。
他新创建了一个文件夹叫“青山醒”,再把处理好的照片重新命名,梁愿醒拍的和他自己拍的,最后做成压缩文件,发去江意的邮箱。
梁愿醒说的,他其实都能理解,应该说,昨夜在沙漠,他也看出来了——程恺那溢满眼睛的感情实在太明显,加上毛毛和朋友们的起哄,梁愿醒意识到了,段青深自然也是。
但很默契的是,他和段青深都没有对此进一步去聊,历珍石对程恺的感情似乎更像兄弟玩闹,叫他“儿砸”,但程恺不一样。这世界上每个人就像刚刚堆栈的星轨,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路径,所以不用去分析。
最后和梁愿醒躺在一张床上盖同一条棉被,昨晚在沙漠露营休息得不够好,这时候两人都是疲累上涌,关上灯没多久就睡着。
梁愿醒梦见三年前。
那天是早八,音乐鉴赏课。老师在ppt上给了大家一个挺有意思的数据——
非音乐学科专业的同学们有70以上认为音乐类学科的同学能听懂音乐,而音乐学科的同学仅有30认为自己能听懂音乐表现。
对此数据,教室里的同学们并不赞同:30还是高了点,那谁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