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用料极好,刚碰到伤口,血珠就被吸收得一干二净,深蓝中缀着几点红,像暗夜盛放的红梅,料峭生香。
乔欢细看那道浅浅的伤口,叹道:“怎么办?破相了……家主,要是你真因为这个娶不到夫人,我必会对你负责到底!”
秦世卿无奈一笑,“你这小娘子,整天净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乔欢抱着一颗心,强装镇定道:“我认真的,我给你当夫……”
“家主。”靳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门房的陈武跟着二爷出门,被冯县令家的少爷带人给打了。”
醪花厅乱作一团。
秦世琛大爷似的歪在主座上,秦老夫人捏着布帕,一点一点蘸去他嘴角的血印,动作细致得仿佛在做针线活儿,但凡秦世琛皱皱眉头,她都要停下哎呦两声“娘的心肝肉”,而后冲着一旁的秦老太爷叱骂两声:“你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喝闲茶!”
秦老太爷掀掀眼皮,“打成哪样?我看还挺精神嘛!做男人的,谁还没挨过打了真的是……”
“秦远道,你再说一句!”
秦世琛揉揉耳朵,不耐烦道:“阿娘、阿爷,你们别吵了行吗?嘶——”
见儿子说话扯动伤口挨了疼,秦老夫人又抱着她的心肝肉哎呦哎呦嚷心疼。
秦世卿在外站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迈步进门。
乔欢跟在他身后,总觉得秦世卿这一进去,就像浓墨滴入净水,格格不入。
玉奴跪在堂下,肩头伏着个男子,满脸青紫,右眼高高肿起,瞧不清楚样貌。手臂软哒哒地被玉奴抬着,像是脱了臼。
这大概就是靳忠口中的陈武了。
秦世卿行礼:“阿爷,老夫人。”
秦老夫人泪盈盈地看过来,她的眉眼与秦世琛十分肖似,眼尾带勾,是与生俱来的风流,而这张脸,乃至通身的气度,都与秦世卿无半点相似之处。
莫非……秦世卿不是秦老夫人的亲子?乔欢看着秦世卿的背影,他也……从小失了阿娘吗?
“家主来了……”秦老夫人戚戚道,“你可要为你弟弟做主啊……”
来的路上,靳忠已把经过大致说了个明白。
秦世琛约冯家六少爷去酒楼吃酒,为的是商谈通商西迟所需的过所与公验。却不知说了些什么,菜还没上齐,酒也没热好,秦世琛就动了手,一拳砸了过去。
冯家六少爷的鼻梁骨似乎是断了。
两家的随从各护其主,秦世琛带的人自然比不上县令府上训练有素的护卫,主仆全都吃了不少亏。
秦世卿心中早有决断,“老夫人,此事,到此为止。”言简意赅,仿佛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什么?到此为止?”秦老夫人怒冲冲奔到秦世卿面前,指着嘴角淤青的秦世琛,道,“那可是你亲弟弟!他被打了,被打了!险些没命了!那冯家的少爷打的是他吗?他打的可是咱们秦家的脸,是你这个家主的脸啊!”
秦远道一把将她扯开,“行了行了,生意道上的事儿,卿儿说到此为止,必然有他的道理,你就别管了。”
他反手点了点秦世琛,“还有你,逛花楼喝花酒,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生意上的事,你往后,再也别碰!此事,到此为止!”
秦世琛随手一丢,染血的布帕掉落在地,皱得不成样子。
“是,在您老眼里,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自然哪哪儿都比不上兄长。”
他的眼中忽而生出一股戾气,他站起来,犹如一头小兽,执拗且倔强。
他看向秦世卿,“这件事,我没错,也没办法到此为止。他冯六郎再横,横一次我打一次。过所与公验,我秦世琛是一定要拿到的,与西迟的生意,我秦世琛也是做定了的!”
啪——
秦远道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毫不收力。
玉奴突然六神无主地惊呼道:“阿武、阿武,你醒醒……醒醒啊!”
陈武晕在了玉奴怀里。
秦世卿派了靳忠喊大夫,而后转身对乔欢道:“欢娘子,劳烦你帮把手,救人要紧。”
【作者有话说】
过所与公验,相当于护照与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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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憧(三)
他看着她,在笑。
陈武左肋断了两条,右臂上了夹板,右眼罩上纱布,成了独眼龙。
大夫叮嘱,因着肋上的伤,日后再想干重活怕是不能了。若是休养不当,怕是轻活也未必能做多少,还会落下喘症。
这些尚在其次,最麻烦的是眼。伤得太重,即便日后能好,目力也会受损。
玉奴守在床侧,握着陈武的手,哭成个泪人。陈武早已转醒,用姑且完好的左手蹭了蹭挂在玉奴颊上的泪珠,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送走大夫,乔欢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刚要走,却被玉奴喊住:“欢娘子。”
两人从屋里出来,玉奴拉着乔欢走了数十步,直到屋脊缩成个小点,没入茂盛的枝叶间,再看不见踪影,玉奴才抹了把泪,道:“欢娘子,要是没有家主,奴婢与阿武早饿死街头了。既然当了秦家的奴才,他替二爷受疼,也算是本分。奴婢心想着,此事便就此作罢,莫要再多生枝节。可……可依着家主的性子,怕是会对二爷不依不饶。老夫人又疼爱二爷,必然不肯叫二爷向一个奴才赔罪。若因此叫家主和老夫人闹得撕破了脸,那奴婢与阿武,才真是有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