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看出他有些不对劲,祁岁桉悄悄摸出解药,“这个沙盘还完好,明日出征我觉得你可能需要……”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闪过一只滚烫的大手就钳住了他的脖颈,将祁岁桉未说完的话尽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粗粝的指腹按擦着他的脖颈,危险的气息从陆潇年的周身散开来,密密匝匝地包裹着祁岁桉,像是要夺走他身边的空气。
而陆潇年的那双眼睛明明是漆黑而平静的。“你,故意的。”他一字一顿。
祁岁桉没想到陆潇年反应这么大,从喉咙里强挤出声,“你发什么疯!”
直到他掏出解药瓶在他眼前晃过,陆潇年这才恢复了一些理智,木着脸一点点松开手。
白皙细长的脖颈上像是被烙上了印记,留下鲜红的指印。祁岁桉捂着脖子咳嗽,半天才缓过来。
陆潇年呼吸加重,五脏六腑在灼烧翻腾,隐忍的目光落在那些指印上,鲜红的实在有些炫目。
“我不过是带你来看这个沙盘!”祁岁桉低吼出声,但透过陆潇年令人窒息的眼神,他好似也突然意识到了陆潇年为何如此反常。
这里是他的家,他以为自己是故意带他来刺激他的。
眼底还有几分未退的怒火,祁岁桉忍了忍,不打算和他计较,但转念又觉得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掐住自己的脖颈了,还有牢里那个混账的吻。
这口气,他得讨回来。
于是祁岁桉压了压眼底的怒火,走到他身旁。他微微仰起头,将解药放在手心里凑近了他的唇边。
“你该吃药了。”凉丝丝的声音灌进陆潇年的耳朵。
祁岁桉流畅的下颌角扬起倔强的弧度,昏暗的光线下,侧颈上的皮肤几乎透明,似乎充满了温热的弹性。
受了蛊惑般陆潇年一点点低下头,靠近那只冰凉的手。
被灼烧的身体渴望冰凉的抚慰,这几乎是本能。
所以当冰凉的手心蹭着陆潇年炙热的唇瓣时,陆潇年感觉自己身体不由地在紧绷。
他呼吸忽快忽慢,平静的瞳仁里燃起了火。
祁岁桉的唇边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紧张和害怕反倒慢慢褪去。他试着伸手去抚他的侧颊,像安抚一只血液贲张、气喘吁吁的野兽。
危险的气息好似在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散去,祁岁桉颇有耐心的将解药喂进他的嘴里。
吞下药丸,陆潇年耳边仍有重重嗡鸣声,模糊的眼前看到那片薄唇微微开合——
“不过你要记得这个教训,”祁岁桉望着他的眼睛,神情清冷,声音温柔,“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勾引你、试探你、算计你。但你不可以。”
混沌的意识还盘桓在脑中没有褪去,身体的灼痛也还楔嵌在肌肉里,陆潇年深深呼出一口灼热的气,他对这种受人钳制任人摆布的感觉十分陌生。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
像一座冰山,看着冷,但摸一下会让你恍惚觉得那下面其实有温度。当你犹豫、不确定想再探究竟时,他又会突然凑近你,告诉你,对,别碰——下面是熔岩。
◇消失
半个时辰后,祁岁桉坐在生锈的铜炉前烤火,屋里的废纸破椅被他当成了柴,一点点送进火堆里。
周身已经差不多烤得半干,他抬眼朝陆潇年望去。那人面色沉静,双手撑在那片巨大的沙盘边上,目光沉沉地凝视着面前延绵起伏的丘陵沟壑。半个时辰了,他一言不发,眼中似有微光。
透过熊熊火光,他想起年少时此人的模样。
一时间,眼前浮现出那朝阳般明媚的春华时光。那时老师还那般健朗——
“陆潇年!你又给我睡觉!”
厚厚的书简敲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重响,震得茶杯杯盖跳得老高,又稳稳掉落了回去。
陆潇年慢悠悠吹走额前被震落的碎发,懒懒掀起眼皮。
周围一阵低笑声。
生气也不失大儒风度,方歧山捋捋胡须继续道,“我们接着讲,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
方岐山向下扫视看到陆潇年伸了个懒腰坐直身体后,露出一个玄妙的微笑。
还未等他问出“这一战诸位怎么看,”陆潇年就已经举起了手。方岐山肃立于一侧,抚髯静等看一场好戏。
“学生以为,此战实在输得窝囊,宋襄公将打仗一事当成了做面饼,先和面后倒水一步不能错,殊不知战场之上千变万化,谁反应快谁才能赢,兵不贵众而贵于速,胜于诡。”
“哎,又来了”
“轮到咱们睡觉了喽!”周围人低声嘀咕,等陆潇年一番博征旁引后,众人一起转向祁岁桉,异口同声起替他问:“不知九殿下如何看?”
一场哄堂大笑。
祁岁桉无奈站起,朝方岐山一拜:“学生并无什么高见。”
每每落座时他总能瞥见陆潇年脸上露出那种得意又餍足的神色,像一头骄傲的狮子。
用老师的话说,这一方书桌囿不住他的雄心,他张牙舞爪随时意欲冲出牢笼。一旦出笼,则万夫莫敌。
后来也确实如此,他用兵诡谲,十战九胜,每一战都足以被编写进兵书供后世人学习。
但,三万匈奴此刻就在城外,京备五营也不是陆家旧部,他明日空降于敌前,能不能降得住,这场仗究竟打不打得赢,全城百姓保不保得住……一切都不十分确定。
这个沙盘据说是他带着手下不眠不休一个月做出来的,所以祁岁桉带他来是想提醒和警告他,不要忘了他做这个沙盘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