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秦锋今天中午挺不高兴的,他知道柳柏里里外外一趟趟的跑着端面,最后有没有剩下?吃着了几口?
饭都没让柳柏吃消停,他心里在意。
而柳柏完全不这么想。农村人请客吃饭,哥儿和妇人都是伺候着自家男人和客人吃完了,才能在厨房对付着吃上一口。他怎么能先吃呢?
“柏哥儿?你还在听吗?”
“嗯?我在。”
“那我先去王屠户家,一会儿让小满把东西拎过来。”
“好。”
秦锋走后,柳柏怔了会儿神才转身回屋。
陶竹昨天给他拿了半罐韭菜花儿。
韭菜一茬茬长一茬茬割,最后到秋天的一茬人们会等到它开花,开花打籽留着明年再种。打完菜籽的韭菜太老,做菜吃牙口不好的一般咬不烂。所以人们会把这茬韭菜放到石磨底下磨烂,磨烂后撒上盐就成了韭菜花儿,这样的韭菜花儿,碗口粗,半根筷子长的一罐可以吃上一整个冬天。
陶竹怕柳柏新搬到秦家缺这少那,尤其怕短着了吃食,所以从自己家新压的韭菜花儿里偷偷匀了半罐出来。
说是偷偷的,可这么多年,陶竹时不时的就给柳柏送东西吃,柳柏知道,这是陶竹的阿爹阿父默许的。
说起来,其实柳柏还欠着陶竹的阿父一条命。他第一次饿晕在田埂的时候,是陶竹的阿父给了他一口吃的让他醒过来。
想着想着就想远了,他回过神,把盆里的青柿子和豆角洗干净。
半罐韭菜花儿虽然不少,但他看秦锋和秦小满都爱吃面条,韭菜花儿拌面条下饭,得多准备点儿。
院子里的几棵柿子秧病歪歪没结什么果,就几个青蛋蛋挂着,但这也够了。他把青柿子摘下来洗净切成片儿,和切成段的豆角一起放进韭菜花儿里,这样不出半月,豆角和柿子就都是韭菜的味儿了。
做完这件事,他又把粗粮袋子里头的东西都倒出来,仔细从里面挑着黄豆。
这是个慢活儿,不过柳柏很有耐心。袋子里的黄豆能有一小盆儿,这一小盆儿可以发出不少豆芽。豆芽清炒或者做配菜都好吃
就在他慢慢考量着往后的日子的时候,他不知道,那几个吃了油泼面的汉子,都开始惦记起接下来的饭食,而这些汉子的家人,也对这碗据说香死人的面起了兴趣
旭日东升,鸡鸣啼啼,又是新的一天。
柳柏从炕上起来,把褥子被子叠仔细,堆放在炕上靠墙的一边儿,再用一层布将被子盖上。
秦锋原本要给他在大麦乡买套新被褥,可钱哪能这么花。
光他和田娃在回春堂看的病,就花了近十两银子。
他知道这个数目的时候像做梦一样,那是十两,是普通人家三四年的嚼用,况且,秦锋为了娶他已经搭进去了房子和地。
所以,他在其他地方能省则省。
原本他想的是拿稻草铺一铺当褥子,至于被子,从小到大就一条,他带过来了,可秦锋说什么也不同意,就是最差也要扯棉花自己做。
可是他们马上要成婚,新棉花应该用来做喜被。
两人意见不同,隔着草帘子说话声音许是大了些,让隔壁的陈阿嬷听见了。
陈阿嬷住在老屋子旁边,以前老屋子没人的时候,陈阿嬷连个邻居都没有。她老伴儿前几年没了,儿女都在别的村子落了根,黑山村就她自己,日子就显得格外孤寂。
看到柳柏的时候,她第一眼就像见着了自己的孩子,知道柳柏刚搬过来没行李,她毫不犹豫的把家里的一套新被褥拿出来塞给柳柏:“你用着,这原本是做给启儿那小子的,结果这死孩子几年不回趟家,不给他留了。”
“阿嬷,这不合适,我不能要。”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拿着,你再不接我可拿不动了。”
陈阿嬷已经奔七的年纪,脊背佝偻下去,抱着十几斤重的被褥确实吃力。
柳柏接过来:“谢谢阿嬷。”
“谢什么,等你们安定下来,抽了空,多找阿嬷说说话。”
“欸。”柳柏答应着,他也喜欢这个慈祥的阿嬷。
从里屋出来,外头那间,秦小满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只是放在脸颊边的手里攥着块肉干,然后,枕巾被口水洇湿了一块儿。
这是他昨晚闻了一晚上的味儿不舍得吃。
柳柏抿着嘴轻笑,目光不经意又落在肉干上,脸颊禁不住泛起层薄薄的红晕。
昨天,秦小满一蹦三跳的回来,回来后一手拎着肉,一手紧紧捂着怀里,看样子有什么好东西。
果然,秦小满神神秘秘的将他拉进屋子,做贼似的再三确保周围没有旁人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一打开,里面竟然是两块儿小孩儿巴掌大的肉干!
“这是”
“这是大哥跟王屠户买的,说是让我和哥夫一人一块。”秦小满说着,拿出较小的一块,将大的那块和油纸包一起塞给柳柏:“大哥说别让旁人知道,他还让我看着哥夫你吃完。”
柳柏:
不多时,日头上来,帮着盖房子的汉子陆续到了,草帘子那头开始响起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似乎是几个人商量了什么东西,然后是秦锋过来:“你们带着些东西作甚?”
这么一问,一个汉子提高了声音,有意让院子里的柳柏听见。“害,这不是我家那婆娘,听说我一顿饭吃了五碗面,脸皮兜不住,嫌弃我能吃,让我带点东西给柏哥儿道个歉。”
说道歉其实不为过,因为其他汉子也是这么干的。五大三粗的,每个人还都挎着个篮子,里面或是鸡蛋,或是自家拿得出手的咸菜、新鲜菜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