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锋眼见着他羞臊的脸上都带了薄红,忍不住笑,“对不起做什么,本来就是给你煮的,锅里的肉也是你的。”
“啊?”
“我只煮了半只鸡,怕你突然间油水太大,肚子不舒服。”“等明天这个时候你再过来,我给你煮剩下的半只。”
柳柏急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吃了你半只鸡已经很不客气了,剩下半只我不能要的。”
“再说,”他声音突然落下去,“我一时半会儿没什么东西能补给你,能不能宽限我几天,等我有了吃的一定给你送过去。”
这时候,哪家生活都不富裕,能吃顿饱饭都不容易,更何况吃肉。鸡是逢年过节家里富裕些的才会杀来吃。柳陈氏每年过年会炖鸡,但他们都背着他吃,他只能闻闻肉味儿。这么贵重的吃食,连他的家人都不愿意让他吃,即便秦锋再好,他也不能占人家这么大的便宜。
“跟我客气什么,我这是在上山抓的野鸡,值不了几个钱。”
柳柏有些着急:“不行的,娘说过要知恩图报,我要报答你。”
秦锋没忍住笑出声,但是看到眼前人满是疑惑的眸子,他立马故作严肃:“既然如此,你以后就帮我处理猎物吧。”
秦锋他爷爷秦满仓会打猎,最光辉的事迹是设陷阱逮过一头三百多斤的野猪,这事儿十里八乡都知道。
但他爷爷比打猎更厉害的是会种田,他爷年轻的时候,家里有五亩地,算是很富裕的,从小麦、红薯到大豆,他爷爷样样都种,且样样能伺候的好,一亩地能比旁人家多收一升半升(斤)。
他爷奶一共五个孩子,两个闺女三个儿子,闺女嫁出去了自然是不必多费心,难的是三个儿子长大了该怎么分家。
按照村里的习俗,父母一般跟大儿子过,老房子也归大儿子,相应的,没得着房子的其他儿子就多给点儿地。
就这么着,因着他爹是老大,所以得了老房子外加一亩地,剩下的他二叔和老叔一人两亩地,主要的财产这么一分,剩下的细枝末节就没那么重要了。
分家后的头两年,他家光景不错,他作为两个老人的大孙子,自是受了不少疼爱。
但他八岁那年,他爷病了,先是走路不利索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后来直接起不了炕了。
他爷把打猎的本事教给过他几个叔叔,最后只有他爹学会了,他爷这么一生病,他爹着急,拿着打猎的家伙式儿进了黑山。
也是因着那阵子,有人说在黑山里见着了野鹿群,他爹一心想抓野鹿给他爷治病,埋头直往林子里扎,最后遭遇了不测,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尸体都没保全。
那时候他娘生下他弟不到一年,身体底子还虚。但他爹的尸体一天找不到,他娘一天睡不着觉,就这么天天往山里跑去找人,最后他爹的尸体找着了,他娘被吓着了,身体也累垮了,不到一年跟着他爹去了。这个时候他弟秦小满才堪堪两岁,他九岁。
他娘一去,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日子眼看过不下去了,他二叔说要照顾他们。
那时候,他二叔和二婶只有一个两岁的小哥儿,家里没什么需要照顾的,但是房子小,他爷奶和他们哥俩一屋子四口人住进去住不开。
他爷那时候意识大半时间都不清楚,还是他奶做主让他二叔一家搬来老房子照顾着,就这样一去八九年,他如今眼见着快十八了,他弟也已经十一岁,到懂事的年纪了。
这话说远了,不管怎么着,因着他爷和他爹都会打猎,他也跟着学了点儿,但那时候年纪小,只学个大概,加上他家打猎的工具都被他二叔卖了,现在他就只有个破箭头外加一把石刀用着,但是
他有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因为这,他每次进山打猎总有收获。
柳柏听秦锋说让他帮忙处理猎物,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能帮忙的地方他肯定不推脱。
两人说定,又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柳柏就赶紧往家里跑,边跑边祈祷他偷溜出房间的事情没被发现,没想到运气不错。
进门时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三步并做两步跑进偏房坐在褥子上,抱着膝盖想着刚刚的事,嘴角抿出个小酒窝。
这边,秦锋进了家门就听见他二叔和二婶在吵架。
他二叔和二婶头几年感情很好,不说情投意合,但也是彼此满意,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可是上有瘫痪在床的老人需要照顾,下有两个别人家的孩子要养,任凭他二叔当时提出照顾他们时有多真诚,这情谊也在日复一日的困苦里被磨平了。
秦锋背着背篓一言不发地进了堂屋,他二婶秦白氏瞟了眼将将半满的筐底,似有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傍晚光线不清楚,秦锋侧对着他们,也没看清,但到底心里还是在意。
那厢,秦白氏的声音似乎比他刚进院子时更大了,“虎儿眼看着都九岁了,村里的男娃七八岁就要送到黄秀才那里启蒙,你儿子这么大了你还不着急?!”
秦虎是他二叔的大儿子,搬到老屋第二年出生的,比他弟秦小满小两岁。
“我都说了,虎儿年纪还小,咱家现在这个情况,全家能吃饱就不错了,送他去念什么书?”
“秦宝山,当初是你说要是生了儿子就把他送去念书的,现在翻脸不认账了?!”
“我没说不让虎儿念书,我说晚两年再去,等家里攒下点儿钱,给黄秀才多送些礼,虎儿也能念得更容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