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日,每日侍疾,他只字不提那李木棠。却有太多闲言碎语传进她耳朵里,折磨她几乎不成人形。而后她那不堪受教的儿子竟愈离经叛道,兴高采烈满世界吵嚷:“臣要求娶李氏木棠!”太后夜半梦醒,立时跃入脑海的,岂非仅剩了那唯一一人?
接杨华入宫,阻黑猫刺驾,解亲事下狱,侍疾勤勉,智计圆滑,还疑似与皇帝生有罅隙——宜妃苏以慈,如何就不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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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庆祥宫供职亲事……依旧各自归家。有几人称病讨假……新执仗亲事拣择冯应闲连同魏奏已在操持,左不过四五日光景。只母亲说不用许多人伺候,魏奏宫中领了几日奉宸卫,想来应也调教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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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是魏典军告诉你的?”李木棠还不信,“他留在宫中几日,真的没出事儿?太后娘娘怎么样,她身边不留亲事,怎么放心呢?”
“宫内奉宸卫自去年起删减了多半世家子弟,改换提拔行伍将士——眼下当值的,不少是右卫新近调派。出入丰州疆场,也算是自己人。至于母亲……”
“你不敢去见她。”
“她无碍。”影子嘴硬,“陛下最重声名,无论如何不敢对太后不敬。再者,魏奏不会撒谎。”
“魏典军是,可皇帝未必是。他必定有所图谋,才会关你三天。三天时间,他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白费力气么?”
“他有的要忙呢。”影子还敢笑,“有宫女身怀有孕仍没有名分,朝中得知多有非议——后嗣大事,值得他焦头烂额;毕竟即位短,年岁少,顾命老臣一个个又不好相与。华阴之事,他的确拿我和了稀泥,多半也怕时机不对引火烧身反不好收场……少不更事,你别怪他。”
“……任县令是自杀身亡?”
“刘深刘主簿力证,你不信?”
“你不信。你的眼睛不信——即使我现在看不见,我也知道,你不信那位九五之尊。”
“所以是时候结束了。”影子叹息,愈走愈远;而后绕过那扇门,愈走愈近:
“李木棠,我已经告诉他,我会,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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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晚夜深了,中选秀女各自归家,城中一片擂鼓欢庆。鞭炮声里,夜色更寂。长丰台人去楼空,案上奏章层叠四散摊开,不同的笔迹,参差写过同一人名姓:
荣王戚晋。
范氏、朱家;大理寺卿、太常寺卿;文官、武将……各人各职,所述竟大同小异:求情、辩白,为那荣王戚晋,还是为别的什么……
御案一旁,支着柄万民伞。伞下有一匣,满当当盛有朱笔家书。同样朱笔御批的还有圣旨几封——一概是赐婚旨意,才着常福送往门下复核;在那楼梯一侧,还扔着一本书册,名为《攻城录》,内页撕毁,却随即又将有人将其粘回、而后送往昌德宫:
彼处,皇帝正接见燕使突黜里麻古,将告知对方关于联姻,一些糟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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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能娶你。”
几步远外,影子站定。他们之间忽然起一道屏风。什么时候,谁摆在这里?“男女有别,你我几无瓜葛,我甚至不该冒犯、在姑娘闺房,在这等距离。
“所以。”他说,“李木棠,上一次让你占了便宜。这一回,总该由我先来告诉你。我,很爱、很爱、很爱你。不仅于你如何填充了我,更甚于你如何升华了我……我愿将你描述为一种信仰,却现自己居然不想止于一名信众,祈求你赐下的福祉。不,李木棠,这次要我来告诉你,我有多么凶狠,有多么难缠。哪怕你再说一遍、千遍万遍的拒绝,也统统都无济于事了。我爱你,从头到脚,所有一切。哪怕你愚昧无知,哪怕你貌若无盐,哪怕你是井底之蛙,哪怕你胆小如鼠——正因为你是‘四无丫头’。这一次,我来请求你,接受我。即便我已经向皇帝请旨赐婚。但那做不到的,因为你仍然拒绝着我。我无法娶你,在你答应之前,因为我尊重你:所以我不会跨过这道屏风来唐突你;可是这不意味着,我会放过你。天涯海角,你甩不脱我,我和你,永远、哪怕仅仅只隔着一道屏风。”
话音落地的瞬间,屏风被她一把扯开。她旋即现这声音沉稳的家伙,实则已经哭了满脸;他却会看见这没声没息摸到近前的丫头,原来竟蹬直了俩腿,提着裙子就快摔倒。
“膝盖……”他躬身要去抱。
“呀!鼻子……!”她探手就去摸。
一时半刻,两个人得哭成一团。李木棠不敢摸他差点被打歪的鼻子,戚晋不敢动她差点作废的膝盖。荆风向内偷看,瞧他俩要坐不坐要站不站的,姿势怎么说怎么古怪。“是二哥杰作。”戚晋赶忙解释,“与宫中无关,一点不痛。”李木棠丢了手炉在床上,应声就弓腰直打喷嚏,又哭得鼻子冒泡。他袖口抽一条帕子帮忙搭手,她抢过自己乱擦一气,还想去摸摸他的鼻骨,怕手脏又不太敢了:
“你、还、生病……”
她已经快喘不上气来,满脸红透、膝盖软,几乎没意识跪倒下去抽搐,好一会儿天旋地转。期间如何被揽在他的膝头,如何在他胸前泪水四溢,如何被他抱回床上结实裹了被子,如何又被那人抽了脏帕子又换了满面的吻——她附和那般顺从,沉溺那般得意,竟然片刻就忘了。她只是不想、不想啊!再也不要离开!
她险些失去了他啊!!!
“阿蛮……阿蛮……”他的手臂在她背后摩挲,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悲伤,使她哭得更细更狠,要躲开他的唇,憋闷得没有声音了!“你、我……”她说不出话来,手腕更没劲,无法将他推远。我知道现今的所有都不过是个陷阱:你和娘亲、和哥哥、和爹爹一样——你们都会离我远去。所以你们一文不值,所以我不屑一顾——瞧好了!是我!是我不要你们!所以啊,不要再引诱我,不要再放纵我……是我害你生病,是我在危难关头弃你而去,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恨我!!!
更多更多的眼泪、鼻涕、热汗、或许还有口水——谁晓得!一股脑全蹭他大概镶金镶玉的衣襟上!李木棠甚至不晓得自己掐痛了他的腰,还划伤了他的手背。悲伤……停不下来,但凡想到他这三日困于王府的苦,这半月羁旅在外的苦,这一生殚精竭虑的苦……眼泪啊,简直要将她的瞳孔烧穿!
她把所有一切,全都毁了。
“昨日入宫,是你救了我。我还没有跟你说……
“谢谢你啊……我的、阿蛮……”
他高挺的鼻骨蹭过她软塌的鼻梁,眼睛路过眼睛,脸颊打过脸颊,血和着泪,冰凉刺骨,就击穿了那燥热无双——
血是她的血,她染红了双唇的鼻血;
泪是他的泪,他模糊了重瞳的眼泪。
他在这里。她还活着。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念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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