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逞了,久居太极宫的她,早便知道朝中臣子多有不甘之人,并非一个裴寂便可成气,只要稍有风吹草动,民间朝里便会腾起巨浪翻江……
真好一招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留下供人传言惑众的“必遭天谴!”
大嫂啊大嫂,这……又是何必!
:天地动11
李世民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无忧日夜不离床畔,今日,却着了简单素雅的绫绡缎子,只挽一支飞蝶玉钗,端庄向太极殿而来……
李渊颇有些意外,太极殿中尚有裴矩、封德彝等武德旧臣,裴矩年迈,但本性不改,由隋降唐后,由佞转为忠耿,却仍留有投其所好、见风使舵之好;而封德彝原是两边不靠,可多年来的有名无实,亦令心中多有不甘,此时见皇后前来,两人俱有些拘谨,拜身见礼……
李渊望他二人一眼,方才道:“皇后今日怎有空前来?世民可好些了吗?”
无忧恭敬回道:“已见好了,还劳父皇挂心!臣媳多日未向父皇请安,当真失礼了!”
李渊笑笑,有些许刻意:“你身体原便不好,也要多照顾自己,世民若是好些,你便去歇歇,不必挂念着父皇!”
“应该的!”
无忧不着痕迹的转望向一旁两人,扫视四周,却不见一名宫女内侍,心中微有丝讶异,却平静道:“二位大人也在?”
裴矩与封德彝相互一望,封德彝道:“回皇后娘娘,闲来无事时,臣等便来与太上皇叙些闲话!”
“闲来无事?”
无忧微微一笑:“如今关内长安蝗灾与日加剧,黎民百姓饥不择食,陛下令开国库赈济,可其效微,想其中不免有中饱私囊者有待彻查,以除国家百姓之患,令灾荒不必成难,这些日来,陛下有疾,魏大人与长孙大人全理朝中事务,正当上下求计、齐心抗灾之时,昼夜繁碌、衣不解带,二位大人到难得这……闲来无事啊!”
两人心中俱是骤然一紧,清和婉约的皇后,音色柔和悦耳,却方知道,如此平润的声音中,亦能刀锋暗藏!
两人一时怔忪不知如何答语,李渊却迅速稳定下心来,沉声道:“皇后,二位大人只是来与父皇叙事,亦为黎民担忧,方才还与父皇说起,皇后说话……何必如此咄咄!”
李渊言语间明显带了责怪,无忧转回眼来,神色仍然平和:“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1)!臣媳身为皇后,虽是女流之辈,但天下兴衰,亦有责在身,急于心上,言语之间若有何不妥,还望父皇多多包含!”
虽是客气言语,却不乏犀利话锋,李渊神情略略一凝,想李世民重病在身,只听说无忧日夜不离其身,今日却突来到太极殿中,怕……不会是无意而为吧……
眉宇间有一分尴尬,望望无忧,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清眉秀目间,竟有少见的警告光色……
不由得心中一颤,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无忧亦不愿如此夺人,可如今李世民病重在床,朝中最是容易起伏动荡之时,若对此迹象知之恍若不见,只恐怕横生变故,如此,做些警告,亦令他们不要多做其他想法、动乱人心……
这天下,仍还有人担着!
太极殿气氛倏然死寂,无忧低一低身,恭敬道:“望父皇好生歇养,臣媳妇告退!”
裴矩、封德彝连忙拜礼恭送,面面相觑,惊出一身冷汗……
……………………
(1)出自《四书五经》卷七《离娄章句上》:有些人说话随意,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担负着责任!
:天地动12
无忧知道,仅仅凭一时口舌之利,绝非长久之计,若李世民一日不愈,天下灾情一日不能缓解,这危机便始终存留,并有可能随时爆发……
若要图得一时安稳,给李世民时间痊愈,便要……从民间传言做起……
可灾难之时,人们往往习惯怨天尤人,信些怪力乱神,想要使之平息,怕绝非容易……
澄澈的眼,望向皓皓长空,漫无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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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虫遍野肆虐,四布遮天蔽日、所过之处犹如狂风过境侵袭,一片赤地枯木……
百姓们饥饿难耐、瘦骨嶙峋,无所适从境地,只剩埋天恨地、怨天尤人、心中积怨化作句句作孽、天谴之音,声声不息、不绝于耳……
灾情未得缓解,反而加剧,朝中众臣或冷眼相看,或心急如焚,却俱是难以应对……
民间怨气越发深重,要当今圣上让出皇位以平上天责罚之说,已自暗暗潜流浮至水面、再不避讳……
无忧早已意识到事情严重,却未曾想发展如此之快,对李世民只言言避讳的她,终也掩不住内心深深忧虑……
“无忧……”
李世民幽幽醒转,望见无忧愁楚的脸,不禁担心:“怎么?是不是灾情……又加重了?”
无忧自思索中脱离,勉强牵起一丝笑来:“不是的,你别胡乱想了,只是……”
无忧秀眉微微低垂,万般心事怕是怎样亦无法遮掩……
“无忧,别担心,我……我很快会好的!”
李世民握住无忧的手,才发现她手掌心一片湿凉:“真的,刀枪箭雨都闯了过来,还……还……怕这……”
说着,几声咳嗽,引得胸口一阵阵疼痛,无忧赶忙轻抚他背脊,担心道:“好了,该吃药了!”
眼见彩映端进药来,无忧接了,彩映扶着李世民坐好,无忧小心的吹着汤药,一点点喂李世民喝下,李世民眼前有一阵恍惚,无忧雪腮边淡淡扫了脂粉,却掩不住多日来不曾安歇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