晔水一战,功败垂成,丢了顿城,班国旧部兵败如山倒,没几天,队伍就散了,再也聚不起来。
方文厚说着成败输赢并不重要,他只惋惜那么多年争的一口气,忽然散了。
但他张口闭口就是班国是顿城是他的同僚是他的战友。
“顿成多山,地势险峻,粮草不足,能坚持十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去时,主将已到花甲之年,手腕细的连刀都握不了。他的儿子死于早年战乱,全家女眷全被杀害,硬是凭着心里的一口气独自撑着,若不是我,估计两年前便降了。”
“可惜呀……可惜呀……”
书心看着他不住的感叹,才猛然想起,他只是她的生身父亲,并不是幼年疼爱她的那个人了。
他为了所谓的大业,明知她和阿娘的所在,却从不出现,某种程度上,不就是和星铭一样的人吗?
家国天下,家和亲人是可以忽略的。
“爹,既然年轻一辈,不想再过山里逃窜的日子了。能有现在的结果,不就是求仁得仁吗?你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书心冷静的想,这里和北州的战事一触即,躲在这里也不能置身事外,但父亲的言论更叫她揪心。
他们经过重重关卡,从晔水到鹤吟,肯定不只是为了躲避萧国的追杀。
“爹,你怎么想到来鹤吟郡?”
她单刀直入,方文厚也没有隐瞒。
鹤吟郡太守过去是班国人,只因当年萧柘叛乱,他不愿屈服,便打着班国的名号自立为王。
他说过来投靠,是为了有一处立足之地。
书心在北州那么久了,可从未听过鹤吟“郑王”的称号。
但方文厚的打算她已经懂了。
可她不甘心。
他的父亲真的一点没考虑她吗?
于是试探道:“那父亲是要为郑太守做事,还是在此隐居呢?”
“哈哈哈,怎样都好!反正来了这里,就不要再惦记过去了,你也忘了前尘旧事,重新开始。”
方文厚无所谓的笑笑,好似说忘就能忘似的。
书心不屑的撇撇嘴,母女亲情,血脉相连,自然是难以割舍,恐怕只有男人,才能说舍弃就舍弃。
一如他对她,也如星铭对果仁儿。
而他们心中唯有大业难放下,多少年过去了,还对班国耿耿于怀。
“嘿,你这丫头!小时候多么机灵懂事,现在说话这么呛人!没国哪有家?没家哪有你?爹活着,就是为了班国复业,若你贪生怕死,不如早做打算!”
方文厚心中不畅快,骂道:“你阿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怎带出你这个没骨气的,她要是活着,看你嫁于薛小子早晚也得气死!”
“阿娘……”
书心想起杜以珺的死,说不出半句话。
许久,她才失魂落魄跑出去,喃喃自语:“是我害死了阿娘……”
书心和父亲在室内谈话,杨替心乱如麻。
他死命给自己找活干,扫地,打水,劈柴,摆弄行医制药的工具。
忽然,她丢了魂般孤身出来,他顾不得多想,紧紧跟在后面。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自私自利没骨气?”
杨替沉默,这话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抛夫弃女与人私逃,的确自私,可是不畏强权不攀附富贵,怎么也称不上没骨气。
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夫人……”
书心自嘲一笑:“问你也是白问,恐怕你连如何来鹤吟郡,如何和我爹葛伯阳牵扯在一起,都不会说吧。”
毕竟涉及到邓卓和星铭,以他曾经对将军府的忠诚,即便改换阵营,也不会全抖落出来。
没想到的是,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杨替全都据实以告了。
“他们在喜城找到我,要我带你先去北州,再来鹤吟郡。当时我……后面你都知道了。”
“邓卓知道你要走,本打算在军营里推一把,没想到少将军临时起意去春猎,更方便接你过来的计划了。”
“夫人,你过来鹤亭,真的不后悔吗?”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