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道夫翻了个白眼,对她报了一个地址,说:“去把那里收拾干净。”然后他直接在背后的那套桌椅前坐下,点了惯点的菜。
萨娜点点头,问老板:“汤有些烫口,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吃了闷亏的老板对这两人敢怒不敢言,他阴着脸给了萨娜一杯水,然后走到后厨去料理兰道夫的点单。
被热汤烫得很痛的口腔稍微得到一点凉意,萨娜把空杯子放回桌上,离开小酒馆往风华街走去。
熟悉到快麻木的腐臭在空气中漂浮,被重回人间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放纵自己念头的萨娜得到了应有的回应,她丝毫没有失望,不如说她本来就不希望自己去抱有期望吧,所以要亲自去把那一点不该有的念头消灭干净。
不过那碗汤还是太烫了一点,嘴里疼痛到什么时候才会消退呢?
风华街是夜晚的闹市,白日里的闲客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有的匆匆忙忙地提起裤子离开,有些不紧不慢地跟妓人温存,不介意让他们再多赚些小钱,更有些直接定居在馆中享乐,别说是一间屋子了,大把的金子撒下去要在这里建一座宫殿都是能办到的。
褪去了那张需要荣誉维护的外皮后,人的欲望和恶念在这里没了拘束,更没有底线的存在。
因为被一个暗喻为‘毒蛇’的存在,最近风华街的客人少了很多,很多馆子因为闹出了人命被强令关闭,一下子让街道萧条了不少。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侍从大人,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呢?”
僵硬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打颤,萨娜不知自己的呼吸停止了多久,当她意识到自己下意识止住了呼吸的时候,一口气已经擅自快速运转起来,惊人的热度充斥口鼻,被热汤烫到的痛苦一点点都感觉不到了。
但是她在战栗,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能平静下来,这具才刚开始长大的身体在看见另一个岁数相近的身体后,开始无法抑制地感到恐惧、恐怖以及……愤怒。
“……”
嘴里发出的像是漏气的声音和炙热的气息滚成一团,萨娜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深深地低下头,又强迫自己挺直背脊抬起头,强迫自己去注视眼前的场景。
——鲜血,伤口,浊液,泪水,凝结在脸上的恐惧,冻结在眼中的绝望,未能出口的哀求……
这是何等的残酷的塑像啊
引路的妓人也没有听清萨娜在说什么,她看着萨娜用布遮住那孩子的身体,单膝跪在尸体面前陷入沉默。
可是她能感觉到空气的温度在上升,那鲜红的发好像快把空气燃烧起来了。
“侍从大人……”萨娜缓缓转头,妓人和她对上目光,被她那双金眼睛里暗涌的情绪吓地退了一步,她低头盯着地面,不安道:“请您快点带他离开吧,您的气息让很多人都感到不安,大家还要休息,不管您怎么想,夜晚还是会的到来。”
“我问你,你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干哑的声音如震动的弦,跳着困惑的舞蹈,跳着质问的舞蹈,荡像无边的空寂中。
妓人忍不住抬头看她,她的表情像是一个快要哭了的孩子,可是眼神又让人感觉她在杀人,杀谁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侍从大人,如果知道,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可这双眼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安慰她,即使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悲伤、这样绝望,比她们还要难过。
“夜晚也不总是这样,侍从大人。”妓人努力组织语言,她努力用干净一点的语言去描绘,她说:“好的客人会听我们唱歌,他会给我们金钱,还会给我们讲故事,其他客人会喝点酒吹吹牛,要我们给他们弹奏,也不会太为难我们,像奥格纳先生这样的客人不常见,他总是自己带人来,我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其实,只是……”
妓人无法继续讲下去,昨晚在这件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是在整个风华街都不多见的,她再次开口,低声驱逐。
“您该离开了,侍从大人。”
“别叫我大人,别叫我侍从。”萨娜扬起头,天花板上吊着的金属链让她的金色的双瞳蒙上一层灰霭的颜色,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鼻腔,她颤声道:“我不是侍从,我也不会有机会成为骑士,我是奴隶,只是奴隶……”
萨娜清楚地听到血液奔流的声音,明明是沸腾的血,却把骨头都冻得死死的了。
chapter41锁链
我下意识地去寻找理由。
当梦开始破碎的时候,人在总是拼命地找东西修补,我也没有例外。之后回头看去,只会觉得天真又愚蠢,可是那时候的我确实是个天真的蠢货,明明知道童话是假的还要固执地去相信传说,去单纯地相信——骑士就是骑士。
火焰从点燃包裹尸体的破布,噩梦的颜色又一次出现在萨娜眼前。
人总是不可避免地在伤害,杀戮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从这种单纯因果中生出的邪气其实不能说明什么,它能评判一个人做下的杀孽却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本质,而骑士是为挥剑而生的勇士,杀戮是不可避免的,沾上邪气并不能成为判断他本性的依据。
盲信气味会导致悲剧,放任幻想存在只会留下痛苦,可是当现实的罪出现在眼前时还试图为维护幻想去找寻理由,除了天真与愚蠢,我还能怎么说呢。
人可以贪财、可以好色、可以刻薄……怎样都可以,但是——唯独不能把这些东西的苦果施加在他人身上,唯独这样是肯定是错误的,它肯定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