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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第3页)

阮荻性情放达疏阔,生的也是眉目俊朗的英挺相貌,原本懒洋洋地不愿动弹,无意中瞥到登堂入内的阮朝汐,吃了一惊,顿时坐直了身,

“这便是你提的阮阿般?何处生出的人间金童,皎皎如珠玉在堂,满室生光!”

葭月苍白着脸色快步进来,双手捧一个玉壶,放在阮大郎君案前,垂头退出去了。

阮朝汐这时才意识到,荀玄微的食案上已经放置了一把玉酒壶,阮大郎君的食案上无酒。葭月塞给她的金酒壶,原本是该奉给阮大郎君的。

荀玄微见她盯着案上两把酒壶发愣,广袖拂过漆案,拿过一个空杯,放在阮朝汐面前。

又把玉壶收去一旁,把她捧来的金壶推了推,示意用这个酒壶斟酒即可,对阮大郎君道,“阮阿般丰姿秀澈,不幸失了双亲,又姓阮。我做主收留在坞内,才不过一个月,你便来了。”

“这就是佛家所谓的‘有缘’。”阮荻举杯一饮而尽,

“我原不知你回了云间坞。回程路上意外接到你的来信,这才知晓你回来了。我立刻绕路过来探访。云间坞若是无你坐镇,我又来作甚!也就见不到这位皎皎出众的阮阿般了。”

他目光里满是赞赏,自言自语:“如此芝兰玉树,怎会生于乡野,而非出于我阮氏庭院?莫非是陈留阮氏流落在外的族人?”

当真开口追问阮朝汐:“你是豫州本地人氏?祖上何人,长居豫州哪处郡县?”

阮朝汐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杨先生课上警告的那句‘冒姓攀附,斩首之罪’。

她是很看重自己这条命的。阿娘临终前直勾勾望着她,抬手笔直指向司州故乡。她并不想在豫州丢了性命。

“阿般小民庶姓,阿娘早几年从司州逃难过来的,虽然长居豫州,其实应是司州人氏。阿父去得早,听阿娘说,应该也是司州籍贯。”她如实说道。

“司州籍贯。”阮荻笑道,“陈留阮氏有一支分支,长居司州京城南坊。但司州地方不小,各地阮姓不少。”转过来继续问阮朝汐,“不知尊君[1]姓名——”

阮朝汐回忆着,“阿父早已不在了,只从阿娘口中听说是个单字。似乎是‘直’,或者是‘纸’?分不清了。”

“说起来,”阮荻陷入了思索,“司州分支第七房,似乎是有一位名叫阮芷的族兄。但司州分支前些年京城动乱时遭难,四处流落,许多失了踪迹。不知那位族兄年纪多少,如今下落何处……”

杨先生和周屯长的警告如雷贯耳,阮朝汐心头升起强烈不安,出声分辨,“只是名字相似。冒姓是大罪,小的不敢攀附高姓。”

毕竟是无凭无证,只靠几句言语闲谈,一副出挑相貌,籍籍无名的乡野小童,绝无可能和世家大族联宗。阮荻揣测了一阵,最后自己倒嗟叹神伤起来。

“司州,司州。多事之州。”阮荻喝了整壶美酒,随手拿起长箸,又敲起了琉璃盏,曼声长吟,“山中兰芷,何弃路旁?珠玉蒙尘兮,令我心摧伤!”

阮朝汐微微瞪大了眼,她头一回见高门郎君喝醉后撒酒疯,居然是这种文绉绉念诗的撒酒疯模样。好别致……

她一分神,斟酒的动作未停,眼看美酒满溢杯沿,即将泼溅案上,荀玄微抬手扶了下酒壶。

“莫要多心。阮郎醉了。”他温声对她说,“令他‘心摧伤’的另有其人,并非因你之故。”

阮朝汐猛地回过神来,目光盯着面前溢满的金杯,轻轻吸了口气。

前几日孔大医在书房看诊,曾慎重交代过,坞主病中不宜饮酒。若实在躲不过宴饮,也不能超过两杯的量。

他自己有分寸,只浅酌两杯便停下,空杯放于案上,未再要酒。自己却被阮大郎君分了神,随手倒满了第三杯。

此时,分心的罪证明晃晃地摆在长案中央,她瞪着那杯酒,一时没想好要怎么处置,默不作声任由人喝了,还是……

耳边传来主宾二人的雅谈应对,郎君们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酒处。

她心里拿定主意,垂着眼,捋起袖管,指尖悄然挪向金杯。

冰凉的杯底,细微挪动,并未有任何人留意到此处。她在长案下方展开衣袖,准备接酒。酒杯已经被她无声无息挪到案边,指尖用力,眼看就要翻倒酒杯,毁尸灭迹。

漆木案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屈指敲了一记。她的动作倏地顿住,荀玄微已经把酒杯接过去,若无其事举到唇边,啜了一口。

阮朝汐猝不及防,再次轻轻地倒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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