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位靠窗,应有?光影打照,朦胧中一团似清凛似矜傲的黑廓,什么也勾勒不明。
鹤初先生晓得,上月底公子便与那招惹人喜爱的魏家小姐成亲了。从?前的公子,抚琴声清冷寡绝,指尖起承劲道虽雅润而?暗藏狠厉,颇有?运筹帷幄,凌驾于世俗人情之上的凉薄睥睨。
叫鹤初多为感叹,赞赏京都无出其二是也。
成亲后的公子琴音,虽则无显然变化,而?略添了一缕莫名柔和的恻隐,不自觉地埋伏在那弦丝旋起承合间。
鹤初先生年芳二十三岁,已?算见识过多少市井聚散离合,心?中颇能体会。
她便抿唇,淡然一笑道:“公子花费巨数,颇费功夫去请年迈的隐士,可是为了让我早日施针成功?确然,公子既已?成亲,不仅有?朝堂事业,亦有?了家宅欢愉。天下之大,是我鹤初该辞行的时候了,以免再为麻烦。”
谢敬彦颔首乍听,便知道她误会了。他心?中对鹤初颇为敬重,一种类似于谋臣或知己的动容。
但当初他找到?鹤初,收她于麾下,乃是为了庆王一支之事。鹤初先生入府后,彼此抚琴畅谈,方觉亦多有?收获。
但自己重生而?来,何能告诉她,若任由司遨继续霍霍下去,接下来还要扎她几年的针。
男子攥着漆晶的黑玛瑙串珠,解释道:“先生此言差矣,你我以琴会友,怎叫麻烦?但也正如先生所言,天下之大,处处皆为风景,先生值此佳年,理?当早些恢复,而?得以见到?山川江河,人海攘攘!”
又道:“盛安京本是你母族之地,却?因多年前大理?动荡,使你不便见皇室族亲。只谢某依旧认为,这其中必有?故事。盼先生早日治好毒蛊,好能解开?渊源,光明行于世间。便是住在府上,绝无打扰一说,切莫生分。”
一席话听得鹤初先生默然失言,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
鹤初的母妃乃庆王之妹,外面隐有?流传,当年是淳景帝射伤了舅父庆王,又牵累自己的母妃与太子父王,被大理?旁支叛乱灭门了。
她对大晋皇室是冷淡无情的,甚至希冀有?一天能当面质问,或是亲手报仇。只她中毒不便,暗中又有?人在搜寻她踪迹,轻易不可暴露了身份。毕竟母妃一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昔年照拂的仆人所剩寥寥,她得保住性命。
她能隐约感知一道黑黢轮廓,即便从?未识得模样,亦觉那是个冷俊无俦的身影。
只叹是无缘的。
鹤初先生浅笑一叹道:“我自襁褓起就?在四处流浪,唯独有?个比我年长一岁的阿兄,听说也在那场动乱逃跑中,连同?抱他的老仆被箭射穿了。对所谓大晋皇室的荣耀,从?无感觉。但公子说得对,若能早点治好,总能更?多选择。鹤初便仍在府上住着吧,公子的好意受之不让了!”
秀逸白皙的手腕相握,抱了一礼。
正此时,谢三郎浓墨睫羽一扫,睇见通盛典当行的萧掌柜竟然找上门来。掌柜的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隐约叫人猜度出何事。
他便启口问:“萧掌柜的过来作?甚?”
萧掌柜的三十来岁,本是个利落人,连日被魏妆催得有?苦难言。唯恐有?碍宗主颜面,先两?手把门关?上,叹息道:“秉宗主,少夫人适才又过来了,属下没办法,只得答复她已?经找到?了买玉之人。少夫人放话三日之内必须见到?玉璧,否则就?叫宗主你亲自出面。这可怎么是好?莫不等于出卖了宗主。”
啧,平素对他伶牙俐齿,忽冷忽热的,需要他时分明很?懂利用……
谢敬彦听得冷笑,但知魏妆是拿不出赎银的。一想到?释解前嫌之后,女人的柔情似水,他容色却?温雅,挑眉道:“那就?让她来见我好了!”
见对面贾衡已?将外卖递给了谢莹带回,便踅下楼去。站在酒店门前稍顿,却?命打马车去翰林院衙房。
贾衡纳闷:“不惦记媳妇儿么,怎么还去衙房办事?”深知公子心?思叵测,动作?还是乖乖顺从?。
车帘子随风轻拂,谢敬彦又想起昨夜的香闺交缠。那情-爱有?毒,因了前世克制数年,一沾她便难舍收放。箍着女人娇娜的身姿,舍不得她受累,却?恨不能摁她入骨髓,让他满心?间里装得全都是她。三个晚上,他竟是已?把次数支用得只剩了一回。
便忍忍也罢,总好过再被她套牢一世了。
选部?备考前夕,他心?中已?定下了去向,但仍忙到?深夜亥时了才回去。乌檀木鎏金大床上,魏妆已?经酣睡香甜,娇媚身姿系着一抹丝薄蚕衫,隐约丰酥绽起。
谢敬彦解袍上榻,隔着光线打量了一瞬。女人惦记着养生保命,总事后怨怪他搅扰了她的睡眠时辰,却?可知谢敬彦尚未尽然肆威。而?她这几日红颜姝粉,分明美得更?为动人心?魄。
看得他又忍不住,想要覆着啄舐。
迷离中的魏妆睁开?一隙眼缝,瞥到?了他的动静,惺忪冷谑道:“左相大人自重,且莫骄奢-淫-逸,朝堂大局还等着你……你我性命也是……”
又忽地翻个身姿抱住他长枕睡着了。那小腰儿雪白,纤蛮得柔软一握。
也不知是梦话还是真心?奚落,谢敬彦却?怎能被她轻慢,让情-欲左右。
他还没这般不坚定,便堪堪捺住了。只长臂一揽,将女人箍进怀里歇下:“别躲,抱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