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门熟路来到安雁清的宿舍,东华高中部学生的宿舍一般都是双人间套房,唯有安雁清一人独享豪华单间待遇。
起初钟楚以为,这是学校特意给她的优待。
当她走到她宿舍门口,准备敲门而入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含笑的嗓音:“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推门。”
轻柔低哑的嗓音从容不迫,宛如缓慢的山间溪流,悄无声息淌进钟楚心底。
钟楚闻声回头。
那是她和安雁清的初见。
宿舍楼的环境极好,东华在这种地方不吝啬投资本钱。没有优越的硬性条件,让家长们亲眼看到东华与普通学校的区别,学校也没办法年复一年,从他们手中获取高昂的学费。
因此,这座宿舍楼修建的极为华丽,更像一座座优雅的联排别墅。到处干净通透,采光极好。
安雁清手里提着本书,从长长的走廊末端过来。步履散漫从容,轻轻扫视她们一眼。目光平静,毫无波澜。
阳光透过玻璃的折射,倾落下来,照亮了她精致的眉眼,给她蒙上一层七彩的淡光。冷意被糅杂成了暖和,唯有她唇角从容不迫的笑容张扬夺目。
在钟楚眼中,她像是只懒洋洋的猛兽,危险性和压迫感不加掩饰。只单单看着,那逼人的明艳五官就让人觉得凌厉十足。
走近了,她似乎觉察到钟楚因她而来,步子稍作停顿。
她站在光里,对钟楚抬了下下巴。
笑道:“别离门太近,危险。”
那时候,钟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命运的节点上。从这一刻开始,她和面前这个家伙,开始了纠缠不清的一生。
时光洪流滚滚而过,在往后的无数个日子里,她会反复回想今日的相遇。从懊恼、后悔不迭,再到之后的沉默,怔然,怀念,欢喜。
安雁清的眉眼和笑,始终是她泛黄的记忆画面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钟楚身边不止她一人,钟老爷子不放心她的安全,她身边随时跟着助理保镖和医生。
安雁清一上前来,虽然她还是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强烈的压迫感,让人高马大的保镖都不由往钟楚侧近两步,警惕地盯着安雁清,将钟楚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钟楚的视线被保镖强壮的身躯遮挡了大半,不知为何,明知面前的家伙看着就不好惹,她还是稍微踏出他的保护范围内,好奇注视着安雁清一步步靠近。
十五岁的安雁清,高挑的个头在同龄人群中鹤立鸡群。说归说,笑归笑,她散漫提醒那么一句,从四人面前经过,对她们没有多余的好奇心,眼光都没多给最前方的保镖一个。
乍一看好像温柔平和,很容易接近。实际上骄傲至极,浑身是刺。
但她站在房门前时,准备抬脚时,视线突然一转,与钟楚四目相对。
安雁清的眼睛很漂亮,明亮的晨光下,她的眸子映着曦光,璨若琉璃。两人离得不远,钟楚甚至能够隐约看清,她瞳孔里印着的自己的小小身影。
她对她略点了下头,或许怜惜她的娇弱,语气又轻柔了些:“太近了,再远点。”
保镖皱了皱眉,回头看向钟楚。钟楚迟疑一瞬,不知为何,对她的话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她顺从安雁清的话,乖乖后退几步,直到远离房门,这才停下。
这乖巧的样子看得身边三人都是一愣,钟大小姐自来心高气傲,别看她在钟家长辈们面前如何温驯,在外面,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强势性子。
倘若别人敢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命令般的语气对她说话,恐怕她早就毫不客气发作了。
更别说眼前这女孩,刚抢走了她维持十来年的宝座,她今日找上门来的目的,瞧着可不像是善意。
没等三人细想,安雁清已经骤然抬脚,猛地朝房门踹了过去。
门板用料扎实,不是普通学校学生宿舍的薄门板。实木双开门厚实沉重,居然直接被这家伙,以蛮力硬生生一脚踹开。
伴随着哐当一声冲天闷响,房门重重砸到后面坚实的墙壁,再度被强大的反震力反弹回来。
刚好挡住受到开门牵引拉动,一盆吊在半空,直直朝她倒下来的滚烫沸水。
液体飞溅,哗啦四响。不锈钢盆边缘重重砸在房门上,金属与木头用力碰撞,又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从她突然踹门,到看见水盆里的沸水砸来,再到沸水被房门挡住。一切只在瞬间,快得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钟楚怔怔望着安雁清平静的侧脸,她像是早就知道一切。她带着淡淡的笑,不躲不避,清清楚楚望着铺天盖地泼来的开水,被房门尽数拦下。
一切恰到好处,安雁清算无遗漏。
宿舍楼内其他学生吵嚷的声音,在这一刻倏然停下。她们仿佛在这声轰然震响中意识到了什么,根本不敢掺和这桩热闹。
尚在外面逗留的学生,第一时间返回了自己的宿舍内。学生的交谈和走动声淡了下去,喧嚣尽数消散。
偌大的宿舍楼,一时之间,静寂的竟像是座空城。
就在这份压抑的、空旷的,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的沉寂里,钟楚的目光一直沉沉落在她的身上。
她近乎迷恋地注视着她,贪婪扫视她身上令她羡慕的张扬活力。露在外面的腕骨纤细柔弱,仿佛一折就断,可小臂形状优美的肌肉,又在不露声色诉说着威胁性。
她的攻击性和爆发力,是身体虚弱的钟楚,或许穷尽一生之力,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而在安雁清停在门边,慢条斯理挽袖的这个过程里,钟楚望着她勾起的唇角,眼神隐含的冷嘲讥讽,在不动声色中、游刃有余掌控一切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