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干脆抬了抬手,道:“此事事关重大,朕也不能不给赫连铖分辩的机会,莫与安,你着人去赫连部传话,着赫连铖到宣室殿问话。”
堂下看过那两份证据的官员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慕容珏竟还要问话,这不等于给了赫连铖狡辩的机会吗?
独孤靖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生,上前一步,在慕容珏说出退朝二字之前,扬声道:“陛下此时应下旨缉拿反贼,押入大牢严审!怎可私下问话!”
拓跋骏与宇文翀赶忙跟上:“臣附议!”
慕容珏没想到独孤靖会这样步步紧逼,分毫不让,言语间没有一丝尊敬可言,不由心生怨气。
可他不敢跟对方撕破脸,只得缓和道:“舅舅……”
谁知这称呼一出口便被独孤靖打断:“陛下慎言!臣与慧贤皇后虽出身同族,却并非一母同胞,担不起陛下这声舅舅,陛下还是先下旨缉拿反贼要紧!”
说罢,他竟直接跪在慕容珏面前,俯身下拜:“请陛下下旨!”
朝中官员不管心里怎么想,可在这样的铁证面前谁敢为赫连部说话,是以纷纷跪下请求:“请陛下下旨!”
慕容珏气的双手直颤,但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忍着怒气道:“莫与安!传旨!吏部尚书赫连铖革职!废除赫连契领爵位!命禁中羽林骑中郎将慕容辉并刑部镇捕司都尉,带兵缉拿赫连铖赫连契及其党羽!押入刑部大牢候审!如有反抗,就地斩杀!”
这旨意听着是不留余地了,但却架不住独孤靖老谋深算,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关窍。
“陛下!刑部多是赫连部的人,不可信!请陛下下旨,将赫连铖一干人等押入水火狱!”
水火狱真正的主子是慕容清,这样,才算是不留余地!
慕容珏气的险些背过去,咬着牙道了一声:“准!”
说罢,便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勤政殿。
莫与安提心吊胆地跟在他后头,不停用袖子擦着脑门上的汗,得了,宣室殿的瓷器又得换了!
独孤靖才不惯着他的毛病,立时就吩咐人去宣室殿前候着,只等圣旨一下,就跟着去拿人,直要亲眼看着赫连契等人全部送进水火狱才算完。
朝臣三三两两散去,拓跋骏此刻也没心思再管旁人,快步离开大殿,他心中着急,实在想不明白那些证据是怎么到慕容清手里的,所以只想赶快回到府里好好细查一番。
独孤靖等人都散了,才缓步出了宫门,坐上回相府的马车,一路颠簸中,他回想起处决细作前一日的深夜。
彼时他正为朝中诸事烦忧,夜不能寐,索性便起身到院中走走,不想黑暗中竟隐约见一人影立于庭院树旁,吓了他一跳。
刚想唤人,就听得一女子的声音响起:“舅舅,是我。”
他闻言细细看去,就见那人走上前来,借着廊下灯笼微光,这才看清,竟是一身黑衣的慕容清。
“殿下?您为何深夜来此?”
慕容清毫不客气地径自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笑道:“自然是有事要与您商议,深夜前来,倒让舅舅受惊了,是我的不是。”
独孤靖不敢拿乔,虽说他一向不喜慕容氏,但对着圣女到底还是会给两分颜面。
“殿下言重了,不知您想与臣商议何事?”
他不想攀这层关系,慧贤皇后原也只是隔着两层的表姐而已,慕容清愿意这样称呼,可他却不想,也不敢接。
慕容清无所谓他怎么想,也不在乎他的态度,依旧笑着道:“舅舅先坐吧,我听闻近来赫连氏在朝堂上越嚣张,哄得皇兄连您的话也不听了,可有此事?”
独孤靖在旁坐下,闻言也是双眉紧蹙,可见不虞:“殿下说的是,只是吏部到底是紧要之处,又都是赫连氏的人,且势力牵扯甚广,臣虽已探查多时,有些眉目,却一直没寻到实证。”
慕容清淡定一笑:“无妨,舅舅没有实证,我有,端看您要站哪一边了?”
独孤靖不明所以:“殿下既有证据,臣自然是站在公理这边,愿协助殿下查办赫连氏,殿下何以还要这样问?”
慕容清知道他向来公正,不愿参与党争,可如今时局已然一滩浑水,哪里容得了他再独善其身,这浑水他愿意淌最好,不愿意,拉也得将他拉进来。
她声音有些低哑,轻言缓语:“舅舅,这世上并非只有黑白,您常说公理自在人心,可您也清楚人心抵不过人性,利益驱使之下黑白混淆,灰暗之处,您能理得清吗?”
她说的这些独孤靖怎会不知,可读书人有时候就是容易钻牛角尖,他在朝为官多年,靠着独孤氏的根基与地位,倒也能说顺风顺水,是以他不像其他人那么功利,多少保留着几分文人该有的风骨。
这也是慕容清愿意耐着性子与他多说这几句的原因,不为别的,凭着他此前深得慧贤皇后信任,与心怀百姓这两点,也值得慕容清伸手拉一把。
“臣愚昧,不及殿下想得深远,只是臣一向不参与党争,只忠心于陛下,殿下若要对付赫连氏,臣必不遗余力,可殿下若有别的筹谋,臣未必能帮得上忙。”
慕容清轻叹一声,这老狐狸真是油盐不进,既然好话没用,那就来点实在的吧。
她轻轻抬了抬手,不远处阴影中一道身影忽然走出,那是一个身着黑衣,面带银甲的男子,他上前将一个木制小盒子放在石桌上,随即退开,又隐入黑暗。
独孤靖从装扮上认出那人是玉境台二十八将之一,只是银甲覆面不见真容。
慕容清将那盒子往他跟前推了推,道:“舅舅不必急着回绝本座,先看过这些东西再说吧,或许等明日一过,您的心意就会改变,届时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罢,她起身往后头走去,眨眼之间,独孤靖还未及反应,她已越过围墙,消失在夜色中。
独孤靖伸手拿过那盒子,却没有立即打开,他心中有数,慕容清能那样说,肯定是有把握能让他在看过这些东西后,下定决心投靠她。
是以他有些犹豫,可一想到赫连氏的所作所为,还是深吸一口气,将那盒子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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