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纶闻言,不期然地心里一动,看向诛月,上上下下反复打量,深邃地眯起了眼:「这麽一说,我倒真有些想看看了。」
诛月唇角微扬,显出一丝无奈:「牟大哥想如何看?」
牟纶想了想,转头询问身边的大伯:「这位大伯,请问凤冠霞帔何处可得?」
「咦?你这麽晚才来啊!」
大伯显得很是惊讶,啧了啧舌,抬手指着某个方向,又将路线大概解释了一番,最後说,「哎呀,赶快吧赶快吧,去得快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牟纶觉得他这话似乎另有隐情,有些狐疑,但也懒得多问,带着诛月便径自走了。
到达目的地,刚一进门,便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婶迎了过来,满脸诧异:「哎哟,先前干什麽去了,怎麽拖到这麽迟呢?快快快,快过来让我瞧瞧。」
说话间人已走到诛月跟前,忽然一愣:「这……公子这位秦晋,个头还真是……高挑啊。」
暗暗嘀咕着,伸出手将诛月的斗篷兜帽一掀,顿时瞪圆了双目,表情如同被雷劈过,「这、这位……姑娘?」
大婶已经彻底迷惑了,这人,看脸蛋确实很美,偏偏却又不太像是女子的那种美,反倒更像是……男子?可是男子又怎会来选凤冠霞帔……
而与其同行的另外那位,显然是男子不会有错,那麽这位也该只能是女子才对。然而,可是,莫非……
牟纶岂会不知她此时内心交战,心中暗笑,脸上则维持一片淡然,问道:「怎麽?大婶是不是做不出这种尺寸的霞帔?」
「你──你休要胡说!」
大婶脸色丕变,好似被啄了一口的公鸡,一下子斗志昂扬,「你且等着,若是半个时辰之内做不出来,我就关店去女婿家养老了!」
说罢拖着诛月往屋里走,进了一面帘子内侧,让牟纶在帘外等候。
牟纶也没兴趣去观看那繁琐无聊的制衣过程,便耐心地坐在外头的凳子上等着。
等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有人出来,便打算掀开帘子自行入内,恰见大婶走了出来,看到他,立刻错愕地问:「你怎麽还在这儿?」
牟纶反被问得愕然:「我不在这儿,那应该在哪儿?」
「咦?」
大婶显得越发错愕,「你不是该去员外府上等着新娘子麽?」
「……什麽?」牟纶已不是愕然,而是呆愣了。这又算什麽情况?
「新娘子先前就已送到花车上,游城去啦。」
听到大婶接下来这句,牟纶终於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原来这地方还不是寻常的喜衣铺子,更是直接参与了今日的盛典活动,专门负责将新娘子打扮好然後直接送上花车。
新娘子……牟纶哭笑不得,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他无从知晓诛月所坐的花车去往哪处,只能满城到处找花车。好容易找到一辆,一看又险些傻眼。
花车上,新娘子们都头盖红绸,正襟危坐,不可能分得出谁是谁。而诛月又戴着灵珠妙晖,无法从气息上将其与凡人区别开来。
牟纶别无他法,只好暗道一声「对不住啦」,术法一动,但见几片红绸随风飞起。
在几位新娘子的惊呼声中,牟纶看清楚了她们的容貌,诛月并不在其中。
於是离开,找到第二辆花车,正要如法炮制,忽见坐在最後方的那位新娘子抬起手来,一把扯下了头顶红绸,目光不偏不倚地向牟纶直直凝视而来,金眸之中盈盈笑意。
正是诛月。
浑然不觉地,牟纶嘴角也高高撩起,纵身一跃而去,在诛月面前落足。
先前新娘子自揭红绸,众人已是哗然。如今又见一个男子跳上了花车,不由更是惊愕不已,人群中一下子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那人是谁?想对新娘子做什麽?看那样子应该不是新郎,难不成是来劫新娘子的?哎哟,大喜的日子呢,这也太不厚道了!可是你看这新娘子和那位公子像是认识的,难不成两人原本就是一对儿,後来被棒打鸳鸯了?啧啧,造化弄人啊……
众说纷纭,讨论得不亦乐乎。
此时花车已经停止不前,负责护送花车的官兵从後方围了上来,作势要将劫亲者拿下。
其中一个看似官员的男子越众而出,端的一脸和气相,憨厚笑道:「这个,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这个,退一步海阔天空,强扭的瓜不甜……」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牟纶蓦地开口,仅这麽一句,声音并不大,在场所有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街头巷尾,一瞬间鸦雀无声。
牟纶抿唇一笑,慢慢牵起诛月的手,握入指掌。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紧不慢地说着,目光悠悠扫视下方众人,唇角一勾,「还要如何将我们分开?」
那官员哑巴了,只知傻笑。
一阵死寂中,人们像是约好了似的突然鼓起掌来,有人欢呼,有人笑望,更有甚者热泪盈眶,被深深地感动了……
牟纶也忍不住笑起来,凑到诛月耳边,姿态倍显暧昧,低语道:「如何,好玩麽?」
诛月定定看着他,眼中笑意却已不再,反问:「牟大哥觉得这很好玩麽?」
牟纶微怔:「这不是挺有趣麽?」
摇了摇头,又是戏谑一笑,「原本什麽花车游城便如一场做戏,倒是托我们的福,将这戏给他们做得更为戏剧化了呢。」
诛月听罢,忽然站了起来,摘掉头上凤冠,一句话也没有留,就此飞身离去。
牟纶但觉莫名其妙,又不能放着他不管,只好带着满腹疑惑紧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