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庭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原本已?至嘴边的问题也没有问出口,他?已?经看到?了谢洵。
且这位驸马的情况……
他?是?行军打仗之人,在通州的三年,早已?见惯了生死,这样?苍白灰败、毫无血色的面容,他?只在将死之人脸上见到?过。
祁庭心里闪过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他?大概明白元妤仪为何疲惫至此了。
可分明他?们离京时,元妤仪对谢洵还并未这般上心,甚至带着?他?这个局外人都能感知出的陌生与疏离。
祁庭道:“谢洵他?……”
元妤仪转头看着?他?,似乎已?经明白祁庭想要问什么,先一步解释,“驸马是?为了保护我,落下一身?伤。”
祁庭闻言心底却泛不出任何庆幸的情绪。
他?喜欢公主不假,可也是?真的发自内心敬佩谢洵这个人,在他?心底始终记着?谢洵反驳江相克扣军饷的情义?,是?以他?现在的想法也很复杂。
明知道谢洵倘若就此死了,于他?而言便能得到?一个陪在阿妤身?边的机会,可是?现在眼睁睁看着?少女这般神伤的模样?,他?又生出一分不忍。
沉默稍顷,祁庭只沉声道:“我一会遣人快马回京,从太医署调两个御医提前去公主府候着?。”
元妤仪点头轻嗯一声,唇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眸光里却满是?对谢洵的担忧。
祁庭放下马车的布帘,隔绝了车厢内外的情况,从那两个已?经断气的刺客身?上拔出长枪,亲自挑了方才为难季浓的黑衣刺客的手筋。
季浓原本白皙的手腕上被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以后?就算恢复只怕也不会像以往耍枪舞剑那样?灵活。
她正靠在同样?狼狈不堪的卫疏身?前,听见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刺客被活活挑筋时的痛苦哀嚎,眉眼才疲惫地弯起。
“表兄,你怎么才来啊?”季浓眼里有细碎的水雾,冲他?弯了弯唇角。
祁庭蹲下身?子抚了抚她沾上灰尘的头发,歉疚道:“对不起,是?哥哥来晚了。”
靖阳公主和?谢侍郎前往兖州赈灾,他?这个新任中军将便成了景和?帝留在朝中所剩不多?的力量,也成了江相等人屡屡针对的官员。
祁庭最?厌恶这些文武百官之间的明争暗斗,偏偏为了陛下的安危,他?又不能离开京城。
幸好前段时间同样?前往兖州的郑侍郎一行人已?经顺利到?达京城,并呈奏了谢洵早已?撰写好的奏折,以及兖州官员们尸位素餐的现状。
景和?帝震怒,江丞相受了牵连,也自顾不暇,以管束子侄不严之罪被禁足府中,罚俸三年,江相一党也安生许多?。
野心勃勃的臣子消停了,景和?帝也能腾出手来整顿吏治,此外更给祁庭下了道密旨——
中军将军祁庭亲率神武营接应靖阳公主,也庆幸他?出京了,不然恐怕留在京中只能见到?元妤仪等人的尸体。
看着?眼前故作?坚强的表妹,祁庭心中的酸涩更浓烈,自从姨母姨夫去世?后?,季浓便一直跟在他?身?边长大,从十岁出头的小丫头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季浓强撑着?笑?,想去扯扯他?的衣袖,可是?一动,整个手腕便会泛起钻心般的疼痛。
她只能装作?没事人似的晃了晃软塌塌的右手,“唉呀表兄你看,没事!”
祁庭垂着?头,他?对不起阿妤,也对不起自己的表妹,若是?他?当初力排众议率兵跟随……
可是?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季浓轻咳两声,岔开话?题转移青年的注意力,“表兄你去看殿下了吗,她和?驸马没事吧?”
祁庭闻言果然点头,“他?们没事。”
话?音一顿,季浓手腕上血淋淋的伤口刺痛了他?的眼,他?沉声道:“我去拿金疮药和?绷带。”
等他?走后?,季浓才倒吸一口凉气,将方才强撑着?抬起的手腕重新放在腿上。
卫疏始终未发一言,现在却突兀地开口,“你的右手……”
“废了呗。”季浓仿佛并不在意,眨了眨眼睫,可是?眼底藏着?的却是?一片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