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亲眼目睹卓滨口袋上也佩戴着一枚几乎一样的怀表。
我垂下眼帘,努力压抑着胸口那股翻腾的苦涩。
曾经那种撕扯心肺的痛楚虽然已渐渐淡去,但身体的疼痛却愈发清晰。
瑶儿沈薇薇握住我的手,替我整理发鬓,她的动作依旧满是柔情温存,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甚至珍重更甚。
可我却忽然间有些不认识她了。
六年前,沈薇薇为了嫁给我,毅然与军阀父亲决裂,在文工团日以夜继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势力,她请来宾朋满座,在我们这座城市的瞩目下与我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承诺要与我共度一生。
在外人人说起沈薇薇,都只道是最冷漠的才女,言语犀利,直击人心,可她却从未伤过我分毫,始终敬我爱我,不论在哪都紧紧握着我的手,眼里是足以融化我的炽烈深情。
如今,她仿佛仍是很爱我,只是这爱变得摸不透,望不穿。
沈薇薇见我不言语,握起我的手,抬头望我:“怎么,不中意洋行?那我们换个地方,你来决定。”
我轻轻摇头,垂眸掩去苦涩,笑了下。
“不必了,就去洋行吧。”
三日后我就要离开,这次出行,就算作是最后的道别吧。
毕竟,她是我奋不顾身爱了六年的人。
第二天清晨,汽车已在庭院中等候。
我的病情虽有所好转,但仍感体弱无力。
一上车,瑶儿便兴奋地提议:“娘,天气这么好,我们叫卓滨叔叔一起来玩吧?卓滨叔叔既温柔又聪明,还留过洋,总是给我带小礼物,不像爹,总是沉默寡言,一点趣味都没有。”
沈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瑶儿,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不要胡言乱语。”
瑶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拉住我的手:“我知道今天是爹的生日,我说错话了,爹,你不会生气吧?”
从瑶儿的话中听出,沈薇薇已经不是第一次带她去见卓滨,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慰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没有。”
沈薇薇严厉地看了瑶儿一眼,转而用温和的语气对我说:“瑶儿还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别气坏了身体,好吗?”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忍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我知道。”我们到达繁华的街道,下车后,周围人来人往,喧闹不已。
沈薇薇怕我被挤摔,一路牵着我的手,将我护在身边。
可突然传来尖锐惊恐的“救命”声,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皮肤白皙的青年被几名凶神恶煞的匪徒围住,我认出那是卓滨。
他显得极为恐慌,脸色苍白地向沈薇薇求救。“薇薇,救我!”沈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毫不犹豫地放开了我的手,冲向他。
我本就身体不适,被她这么一推,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一辆黄包车险险擦过我身边,车辕划破了我的手臂和腿部。
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失去了意识,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袖,我紧咬着下唇,眼前一阵阵发黑,汗水大颗大颗地从鬓角滑落。
我勉强站起身,看到沈薇薇已经将卓滨救出,她出身名门,父亲是权势滔天的军阀,无人敢惹。
卓滨还在不停地抽泣,“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声音渐渐微弱,他竟然直接昏倒过去,沈薇薇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焦虑,急忙扶他上车。
瑶儿也急得团团转,手忙脚乱地跟着爬上车。“快!卓滨叔叔受伤了,快送医院!”司机犹豫地看了一眼被丢在一旁的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车内就传来沈薇薇的怒吼。“你还愣着干什么?不要命了吗?”司机吓得一激灵,立刻踩下油门,车子疾驰向医院。始终没有人注意到我,也没有人关心我的安危。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血液顺着我的手臂流淌至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疼痛如同浓雾般将我包围。
直到车辆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我才低下头,瞥见了路边的两枚精致小巧的平安符。
那是沈薇薇和瑶儿的,记得那次帮派冲突,她们险些遭遇不测,是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救援,之后更是日夜守护在她们身边。为了祈求她们的平安,我亲手一针一线缝制了这些护身符。
我的祈祷似乎得到了回应,她们曾安全地回到了我的身边。
她们曾泪眼婆娑地承诺,会永远将这些护身符佩戴在身上,视它们为守护符。
然而现在,它们却被遗弃在路边,任由泥土和尘埃玷污。
我强忍着剧烈的痛楚,弯腰拾起这些护身符,然后丢弃。它们将被垃圾车带走,焚烧、填埋,最终化为灰烬,消失无踪。
而我的记忆,也随之悄然抹去了一部分。
“没关系,很快,我这个本不应存在的人,也将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