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朋好友,江湖道义。世人言语,家国天下。冠冕堂皇的桎梏,人一戴就往往是一辈子。久而久之,他们也忘了,有些事,本就是不能讲道理的。
知我相思苦
顾惜朝道:“你们若是决定如此,我倒有个好法子。”
赫连相思趴在完颜烁肩膀上大哭,此时慌忙抬起头来,殷切道:“如何?请……请世叔指点。”
顾惜朝淡然道:“死了便好。”
赫连相思看着他,傻了眼。可她也知道顾惜朝顾惜朝葫芦里卖的绝不是字面上的这药,因此又不敢追问。
顾惜朝问:“完颜世侄,我问你,你若是要浪迹天涯,会不会带你的母亲一起?”
完颜烁看了一眼他的母亲,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这还是……看……娘的意愿……”
离王妃轻声道:“傻孩子,只要你开心,我不在乎。”
顾惜朝又道:“你们要逃去哪儿呢?”
萧遥此刻也走出来,插嘴道:“我知道有个去处。西辽的东北边,有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原。草原上只有一些和辽人、女真人很像的,叫做‘蒙古部’的民族,靠放牧为生。那里天大地大,人烟稀少,就算有人来找,也绝不会找到的。”
赫连相思和完颜烁对视一眼,俱掩不住眼神中的激动和期待。顾惜朝笑着叹了口气,道:“这就好办了。完颜世侄,你死命不愿和亲,愤而引颈自刎。离王妃、辽随王殿下和他的表妹决定扶灵回西辽。这事算是皇家的污点,定而秘不发丧。等到了西辽境内,无人看管,你们再偷偷跑掉。”
离王妃一拍大腿,高声道:“好啊,皇兄果真没有看错你。烁儿,赫连小姑娘,小殿下,你们自己去准备吧。我们这边还有事要谈。”
顾惜朝听到“皇兄”之言,低下头,眼神躲闪,没有说话。这三人倒是拉拉扯扯,嘻嘻哈哈地走了,赫连相思和完颜烁也早就破涕为笑,耳鬓厮磨,煞是亲热。戚少商看着他们的背影,猛地想起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来。
赫连相思走到了庭院里,停下脚步,道:“阿烁,你妈妈一定是在劝顾叔叔归顺金朝了。”
完颜烁道:“嗯。我听说……”
他们还只说到一半,就听到前面家人高声传道:“皇上驾到——”
三个人赶紧拉拉扯扯地躲进完颜烁的卧房里,栓上门。完颜烁这才把刚才的话说完:“……听说皇叔也会来。说曹操曹操到……因为娘寻思着,顾惜朝肯定不会愿意进宫面圣。”
他们三个人在房间里丢了一会儿石子,最终还是赫连相思无心玩乐,抓耳挠腮地等了许久,又派完颜烁换上女装去前头“侦查”,她自己和萧遥各自找了几本书看。完颜烁最近看了许多唐诗,尤其是李白的作品,诗集满地,随手拾来就读。
她都看得要睡着了,完颜烁才蹑手蹑脚地回来,道:“终于完事了。娘和皇叔进宫去,好像是去后宫照顾一个妃子。府里没空做午饭了,不如咱去下馆子。”
赫连相思点点头,道:“伯伯呢?他们和我们一起么?”
完颜烁摇了摇头,道:“顾世叔看上去不想再留了。”
赫连相思站起身来。“那你们等等我。”她冲出房间追上前去,疾呼道:“戚伯伯,我能和你说几句话么?”
戚少商本跟在顾惜朝身后几步的地方,此时停下脚步来,看着赫连相思。她示意他过来,戚少商看了看虽未回头,也在驻足等待顾惜朝,于是朝她走来,道:“什么事?”
“咱们悄悄说。”
她把他拉远了些,道:“怎么样?”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
“我就问,皇帝开了什么条件?”
戚少商遥遥望了一眼顾惜朝,叹道:“论起血统,他毕竟是先帝之弟,亦是完颜晟的同父异母弟弟。完颜晟许他王爵之位,兵权之重。其他的金银财宝,自然不在话下。”
赫连相思点点头,犹疑问道:“那……他应承了么?”
戚少商道:“他自然不能当场敲定,完颜晟给他一天考虑。即使惜朝不应允,他也会以宾主之礼相待,只是要求我们不能暗助宋室。”他苦笑一声,“他想必看出来了,我们二人一介布衣,离实权甚远,所以竟然也放心。”
赫连相思还想说些什么,看看顾惜朝,又看看戚少商,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点了点头,又施了个礼。
她若要和完颜烁私奔去那叫做“蒙古部”,或者什么“蒙兀汗国”的地方,此后与他们必然是聚少离多。她还真有些不舍。
戚少商也感觉到了命运般的分离,慈爱地拍拍赫连相思的后脑勺,长叹一声,道:“思思,那我们先走了。”
“好。我不远送。”
戚少商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道:“一定要给你的爹爹妈妈报平安了,思思。”
赫连相思垂首道:“是。一定。”
顾惜朝一路都没说话,戚少商也知道不去打扰他。回到客栈,顾惜朝径直回了房,戚少商在外面叫了几个菜,一壶酒,自己端上去,摆在桌上,自己转身走了。
他在上京街上转了几圈,回到客栈,天已大黑。顾惜朝在床上和衣而卧,身子微微蜷缩起,不知道睡着没有。桌上酒菜动了几乎能忽略不计的几筷子,自然已经凉了。
戚少商替他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地把碟子端出去,到楼下另叫了两坛好酒,一些下酒菜,喝到掌柜都支撑不住睡了。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睡不着。他不用看房间里空荡荡的床铺和消失的靴子。他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