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前些日子……大概两个月前,我兄弟二人夜间回房休息时,突有位黑衣人挡住了去路。那人甩下一些财物和一瓶毒药,说让我们找机会给小少爷下毒……”
“我顾府待你们不薄,就为了那些许财物,就要毒害我儿?”顾老爷气得声音有些发抖。
“大人……我们也不愿啊……可是他……他拿我们老母亲的性命威胁,我们不得不从……”二丁朝地上重重磕了几下,低垂的眼眸中满是懊悔:“求大人开恩……”
顾老爷眉头紧蹙,双手紧紧握成一拳,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似乎在极力平息心中的愤怒。良久,他慢慢将手松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之后呢?”
“那之后我们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毒……再后来,便是那天小少爷受伤,我二人送画扇小姐和王夫人回客栈,临睡时突然收到一封信……”
大丁见顾老爷不出声,壮着胆子抬眸瞥了一眼,却又被吓得马上低下头去:“信上催我们早些动手,还附了张老母画像……我们兄弟二人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就……”
“就在奶奶熬的粥里下了毒,然后借我的手喂给衍之哥哥,反将你们二人摘得干干净净,是吧?”画扇眼眸森冷。
每每想起那时,她便一阵后怕。倘若那日不是因为慕大夫要换药而打断了她的动作,倘若后面她没有因为赌气而不给他喂粥,只怕顾衍之此刻已经命丧黄泉了。
但上辈子,因为奶奶不在的缘故,并没有这事发生。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自己被接回顾府后不久,大丁二丁就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失踪了。再结合顾衍之所说的,九岁那年顾老爷将顾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换了个遍,他的身子才慢慢好起来。
如此推算的话,大抵是上上辈子大丁二丁因没按时完成任务而被灭口了。而后真正的凶手才开始换用慢性毒药摧残顾衍之的身子。
画扇正这么想着,冷不丁听到慕大夫在旁边小声说了一句:“其实这毒药倒是不难解,就是解毒解得稍微慢了些得话,容易不举……”
“……”
一旁默默吃瓜的小顾衍之猛地将刚刚喝到嘴里的水喷出来。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慕大夫干笑了两声,试图缓解气氛:“没事,你中毒比较轻,我给你解毒算快的了,应该没事……应该……”
顾衍之心里有一种死了一般的平静感,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在旁人眼中,他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
他瞥见墙角穆大夫放咸菜的坛子,干脆从床上溜下来,慢慢将那坛子举过头顶,然后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开心”地大叫:“举起来了,真的没事诶!”
“……”慕大夫和顾老爷面面相觑,皆是一阵沉默。
倒是画扇一脸天真地附和着:
“哇!真的没事诶!”
顾衍之举着坛子回头,看见画扇憋笑的样子,只觉得心彻底碎了……他装作扯上了背上的伤口,将那坛子放下了,一个人灰溜溜地爬上了床。
见两个小孩都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顾老爷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转过身子继续问大丁二丁:“在那之后,那人还有出现过吗?”
二人身躯颤抖着,异口同声答:“没有……”
“那信呢?信可还在?”顾老爷追问。
二人脸色煞白,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不……不在了……那日衙役查房,我们怕露馅,就把它……烧了……”
这下线索算是全断了。
大丁二丁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跪在地上静静等待着顾老爷的发落。一时间,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良久,顾衍之轻轻咳嗽了两声,从被窝里探出个小脑袋来,轻声唤着顾老爷:
“爹爹……你看我现在也没啥事,大丁二丁也是被人威胁了才做这种事的。若是有人拿爹爹的姓名威胁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再难的事我也去做……要不,就放他们回家吧?”
顾老爷擦干手上的泥,伸手轻摸着顾衍之的头叹气:“都依你吧。”
“谢老爷!谢少爷!大恩大德,我兄弟二人没齿难忘!”大丁二丁如获新生一般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趁着顾老爷还没反悔,一溜烟地跑了。
顾老爷无奈抚额,瞥见画扇满身是泥的模样,转身从一旁的行李中挑了见顾衍之的衣服对她道:
“先洗洗凑合着换上吧,你身上那衣服本就单薄,现在还都弄湿了,可别染了风寒。等回了京都,我再请裁缝给你做几身新的。”
“谢谢顾伯伯,谢谢衍之哥哥!”画扇露出一个有些俏皮的笑,却碍于满手是泥而不能立刻将衣服接过去。
“跟我来吧,里屋有换洗的地方。”慕大夫看出画扇的窘迫,双手接过那身衣服领着她往浴室走。
不一会儿,画扇伴着满身水汽缓缓走出,她墨发轻洒,发梢上水珠尚未干透,有些湿漉漉的垂在肩头。洗去满身污泥,女孩原本细腻如玉的肌肤在水汽的滋润下泛着淡淡红晕,仿若春日初绽的桃花。
她穿着件窄袖棉服,一蹦一跳地朝顾衍之跑过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天真无邪的模样似落入凡尘的精灵:“衍之哥哥,合身吗?”
顾衍之拽着半张被子挡住自己羞红的脸,只露出一双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合身,好看。”
此时顾老爷也早将脸上的泥洗干净,正托着下巴坐在一侧,有些好奇地盯着这两小只看。他突然觉得他们好像有些过于熟络了,好像这两个孩子并不是才认识几天,而是已经认识了几十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