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她深吸一口气,回到顾衍之身边,叮嘱道:“你身子不好,到时候最好还是老实点,没有万全的把握便不要轻举妄动,实在不行,便等着官兵来寻你。”
“嗯,”顾衍之点了点头,觉得脑袋依旧有些晕乎乎的,却还不忘叮嘱:“你也是。”
他这话刚说完,画扇便冲他眨了眨眼睛。他会意,同画扇一块儿坐在孩子堆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一会儿,外面果然有声音响起,而后屋门大开,几个壮硕的男人把守在大门两侧,一个头上戴着块红色头巾的男人跨着步子进来,将手里拎着的十几张饼全部丢在地上。
“赶紧吃!吃完好上路!谁敢磨磨蹭蹭的耽搁了老子的时间,小心挨鞭子!”他说着,手中的皮鞭“咻”地一声打在地上,发出“啪”的声响。
这一声如利剑划破长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让人瞬间寒毛竖起。
屋里的孩子不敢耽搁,哄抢着去夺地上沾慢了黑泥的饼,不管不顾地望嘴里塞,生怕再晚了一些,这鞭子便打到了自己身上。
画扇与顾衍之也混在其中,一边费力地啃着手中干巴巴的大饼,一遍侧着耳朵听着几人交谈:
“这一批货要送去哪啊?”
“害,这牛家村不是有好几户家里生不了儿子的吗?我看这一批倒也差不多,先卖去那吧,价钱方面——嘿嘿,那一个个都是要儿子的,可舍得花钱了,价格可得抬高些!”
“至于那几个女娃娃,呸!不值钱的货,想想昨晚那个我就来气,老子不过是想先舒服舒服,那贱人居然敢咬我,还敢跑,呵,贱货!剩下的几个模样倒也不错……都卖去‘醉花荫’吧,兴许还能回个本!”
“王哥居然还有‘醉花荫’的路子,倒真是了不得!回头也给咱介绍介绍?让咱们哥几个也……嘿嘿嘿……”
外面的几个人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画扇侧着耳朵听着,却突然感觉身边人身子明显僵住了。
她以为顾衍之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就算是青楼,也得到了年纪的才会被逼着接客,我这般年纪的,一般是先从打杂做起,相对来说是安全些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可她这话说完,顾衍之却并没有放松下来,身子反而更加僵硬了几分。
画扇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答应我,无论你在那边看见了什么,发现了什么,都不要冲动行事。”
顾衍之面色阴沉得有些吓人,他抿了抿唇,还想说些什么,那头巾男却又将皮鞭一甩,大声嚷道:
“起来赶路了!还没吃完的废物都给老子起来!男的去左边那辆马车,女的去右边那辆!再磨磨蹭蹭,小心挨抽!”
语毕,又是一阵皮鞭挥舞声,这声音似惊雷乍响,在空中猛地爆开,震得人耳膜生疼。
身边的小孩被吓破了胆,赶忙排队往外走。有些还没吃完东西的,此刻也完全顾不上吃了,把手里的饼丢下也跟着排队上了马车。
顾衍之回过头,临别前在画扇耳边叮嘱着,声音很小,却严肃得很:“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冲动,等我,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
锦澜镇内,若论繁华,必属长宁街最为出众。马车粼粼,店铺林立,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此地虽不及京都,却是各城镇商旅往来的必经之地,两侧茶楼酒馆鳞次栉比,车马喧嚣,行人如织,俨然一片繁荣盛景。
长宁街最繁华的地段,一座三层高的建筑拔地而起,重檐庑殿,斗拱交错,朱漆大门,铜环锃亮。“醉花荫”三字高悬于门楣之上,这里是天下男子穷奢极欲、纸醉金迷的地方。
此刻,醉花荫最隐蔽的房间内,一道女声乍然响起:
“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也该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既是被卖到这来了,便莫要再想着逃出去了!识相点的,学门好手艺,讨得客人喜欢,这日子也过得滋润些不是?兴许哪位爷今儿心情好看上你了,为你赎了身,娶回去做个妾室,便是莫大的荣幸了。”
说话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老鸨。她手中握着把团扇,悠悠往椅子上一靠,丰满而娇艳的红唇缓缓勾起一抹妩媚而不失韵味的笑。
老鸨挥着扇子,眼中带着几分狡黠,将话锋一转,悠悠开口:“可若是不识相的——哼,我们这儿,只有死人能清清白白地出去。”
这话一出,立刻有个胆子小些的女孩被吓哭了。她怯生生地抬头看了老鸨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小手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老鸨或许是见多了这种情况,倒也懒得与她计较,只微微扬了扬手,便有几名稍大些的女孩端着水盆上来,熟练地将画扇几人脸上的尘土擦干净。
突然间,一直站在老鸨身边的一名年轻女子不知发现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她快速上前几步,纤纤玉手捏住画扇的脸,强迫着让她抬起头来。
“阿姐,你瞧——”她将画扇的脸扭过来,“像不像主上身边那位谨儿?”
老鸨起初不甚在意,懒洋洋地抬眼往画扇那瞥了一眼,瞳孔骤然放大。她起身上前,端着画扇的脸左看右看,“你别说,天底下竟还有这般相似的人。”
画扇像只小白兔一般任由二人摆弄着,心中思虑着这“谨儿”是何人。可下一刻,她便觉着脸上一疼,身体由着惯性往一边倒去,竟是直接将水盆撞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