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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之妍从苏琅那里出来后,就直接下山,往闻宅而去。
还没进城,就见一队人马从官道上过来。领头之人穿着正六品的官袍,身后跟着骑马的骁卫郎们,再后是一辆蒙着黑布的囚车,囚车后又有几辆大篷车,车上之人穿着简朴,手腕和脖颈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
篷车后,又有几名骁卫郎骑马压阵,整条队伍非常长,凌之妍的并车足足在旁等了一刻钟。
进得城来,许是大篷车太占地方,车上那些人都下了来,骁卫郎们也跟着下马,唯有领头的官员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往前。
不过囚车却是拐了个道,被几名骁卫郎带走了。
剩下这队人实在引人瞩目,街旁的小民不敢随便打量,但若有似无的目光,不免缠绕其上。
间或也有士族子弟路过,还有人喊了前头领路的,凌之妍这才知道,原来那个穿着官袍骑在马上,有几分随性恣意的中年男人就是赵宾。
天街上许多人都被他们吸引得驻足围观,凌之妍便跟自己的仆妇交代了转道,从另外的小路绕回了闻家。
次日晚膳,她去了大舅母那里同表姐妹们一道用,刚吃完饭,几个表姐妹便拉着她,悄悄问道:
“妍儿姐姐,表姐夫给你写过信吗?”
凌之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们问的是江洄。
江洄身份敏感,闻家人其实不大问起关于他的事。
乍然听见这称呼,凌之妍脸上有点发热,慌忙道:“怎么问起这个了?”
“姐姐怎么了?可是害羞了呢!”闻十三娘笑着打趣,而后神神秘秘地道,“刚才我去母亲那里请安,四舅母刚好也在,我听她们在嘀咕呢,说是圣上昨日在紫宸殿发了好大的怒,今日早朝上脸色也很不好,好像是跟蜀地的事情有关。”
闻十三娘说得煞有介事,其他表姐妹们也纷纷点头,都表示从不同途径听到了类似的传闻。
想起江洄久无音信,凌之妍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042余波三弟这招祸水东引玩得利……
“大司徒,您没事吧?”
刚从皇宫出来,谢徎的脸色十分不好。
虽然谢十七提前通知了他,且如今死无对证,但骁卫郎将那封作为证据的信呈到了御案上,为了挽回圣心,他颇费了一番口舌。
“先回去。”谢徎眸色阴郁,将佛珠戴到了手腕上,登上马车。
席居上,香烟缭绕,给无名牌位上了三炷香后,谢徎跪坐其前,闭目沉思良久,才终于恢复了平日淡然的语调:
“蜀地那事出来后,我原想怂恿圣上效仿先帝,照着江洄的裁夺直接下旨照办,如此,便可将朝堂上大部分的不满,引向他。谁知江洄这次学聪明了,竟然将所有案卷移交大理寺,这一下,朝堂上下人人都得盯着大理寺,盯着圣上了。”
他说到后面,闭上眼,微微扬起了头。
冷白的手掩在袖下,一点点捻动着佛珠,他的眉头不时蹙起一点,颤了颤,又勉强展平。
“大司徒息怒,江洄狡诈,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如今做事越发谨慎也是有的。”他的心腹掾属跪坐其后,低低劝道。
“呵,”谢徎冷笑,“说到底是江决无用,既想用江洄,又无先帝的手腕。”
“那大司徒,边税的事被圣上否了,咱们的计划还要继续?”掾属小心探问。
谢徎睁开了眼眸,阴霾缠绕在眼底,即使看向无名牌位时,也无法平静如初:“告诉济堂那边,按兵不动。不过,边税不推也无妨,如今朝堂上不是出了这么一桩大事么?江决既然想与诸姓为敌,那咱们就帮他一把。”
“是,大司徒。”掾属道,“另外,属下已经查明,圣上微服去见苏公和赵公前一日,曾在长信殿与太后密谈。”
“真的是她?她跟圣上说了什么?”谢徎道。
“这个……大司徒恕罪,太后的长信殿针插不进、水泼不动,属下实在无力探听详情。”
谢徎复又闭上眼眸,室内没有开窗,阳光被遮挡,灰扑扑的阴影压下,浅色闲逸的大衫也仿佛笼着一层阴云。
他捻动起佛珠,淡然道:“这天下,从无不透风的墙。”
……
傍晚稍早些时候,凌之妍先去了闻十三娘的院中,而后一道前往大舅母那里。
还未进门,便听里面有人道:“……抓了好些人呢,那史竞利更是被骁卫郎押回了都城!”
说话之人是闻家的四舅母,她最爱四处走动,知道的消息也多,此时她的短胖的手臂激动地挥舞着帕子,似是想压低声音,但那嗓门一点不弱。
凌之妍的心口又不自觉抽紧了,自从闻十三娘告诉她蜀地出事后,她便有些心慌。
江洄久无音信,她又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好不容易挨到黄昏时分,她连忙拉着闻十三娘过来请安,顺便打探消息。
四舅母见她们进来,止住话头,大圆眼滴溜溜地一转,停在了凌之妍的身上。
凌之妍才行完礼起身,四舅母短胖的手臂便伸了过来,直接将她拉到了宽大的坐榻上:“妍儿肯定知道的吧?”她稍稍前倾,身上闷出的汗味很快传了过来,凌之妍不由向后让去,可还是抵不过对方的热情。
“宣抚使打算怎么处置蜀地那些人?你给咱们说说呀!”她挥舞着丝帕道。
“四弟妹,你急什么?让妍儿歇口气再说话。”大舅母在一旁看不下去了,适时打断了心急的四舅母。凌之妍总算脱身,忙不迭坐回了闻十三娘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