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方立在原地,看嬷嬷扶着祖母入了垂花门。
天边乌金西坠,霞色稀薄,厅里应是有宾客适时离去了。祖母嘴里的高龄宾客,只要是独自赴宴或者行动不便的,府中管事都会安排车马或轿辇相送。
因此他并不着急,同木樨慢慢走着。
直到快挨近了正门影壁,隐隐听见骚乱惊呼声,夹杂着宾客的议论声:
“哎哟!”
“怎么回事?”
“怪吓人的……”
陆执方转头,只一眼,木樨便大步跑去查看了。
不消片刻,人再匆匆跑回,脸色一言难尽。
“韩管事许是吃错东西,或被蜜蜂蛰咬,”木樨没见过前几日韩长栋的胳膊长什么样,在有限经验里给出推断,“颈脖和下半张脸红一块紫一块,吓着了少部分宾客而不自知。我已经叫他先回避了,副管事很快便会赶来顶替。”
木樨话刚落,陆执方就见韩长栋像个姑娘似的,以袖遮面,匆匆贴着墙沿往回走,还被地面小石绊了个踉踉跄跄,露出一张滑稽浮肿、本就不英俊的脸。
门庭宾客众多,不知多少人见了他这怪模怪样。
陆执方蹙眉,同木樨上前安抚宾客,等到副管事来接手,脑海里浮现是还是一张无辜至极的芙蓉面。
清凌凌的眼眸如濯甘泉,顾盼间有种宁静。
她一个丫鬟,能和韩长栋有什么过节?
以至于要两次三番给他使绊子。
又或者,从韩长栋身上推,粗使丫鬟都归年资长的仆妇看管,他怎么总爱往她跟前凑?
陆执方心念飞转,脚下步子也快。
不自觉停在了上次他遇见韩长栋和馥梨的地方。
木樨百思不得其解,世子爷为何停在这里?转头就见在小重楼外采野草的那个丫鬟路过。小丫鬟还是穿一身素色棉袄,领口盘扣崩开了,翻出个领角儿。
木樨还只是觉得奇怪。
世子爷已迈出一步堵住了那丫鬟去路,语调蕴着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才听得出的急,“谁弄的?”
低处有颗小小的红痣。……
“谁弄的?”
陆执方声线里的严厉,听在馥梨耳中,再对上他惯常冷沉的眉目,全成了四个字:兴师问罪。
世子告诫过她,那些草,不要再摘了。
对韩长栋使的那些小把戏,不要再用了。
今日韩长栋在一众宾客面前出丑,不论是否事出有因,惹来的议论是同镇国公府的名字挂上的。
馥梨有几分无措。
青年穿一身适合寿宴的银红滚边白缎袍,卷草纹宽腰带勒出一段韧薄的腰身。明明是喜庆中透着矜贵的装束,此刻有如官袍加身,神情隐隐都是威势。
她安静了一会儿,眼尾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