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聿却没再问。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近得两个人的呼吸快要缠结到一起,她被逼得想退步,生生顶住。
“你为你父亲还的第一笔债。”晋聿说着抬手,逐渐靠近她侧脸,向她耳朵拂过去,似有若无地碰到她耳上的小绒毛。
秦意浓别开脸躲避,呼吸断了节奏。
晋聿手指碰到了她耳后的头发,而后手腕抬高,将手里的消毒湿巾抛到她身后的文件碎纸桶里,继续说:“是沈沐琛从我这里借走的。”
秦意浓骤然惊住。
“袋子里的药和用品,是安知行痛经时有用的,有一个热敷后腰的,晚上回去记得热敷。弄不清楚的,给我打电话。”
晋聿最后丢下这句话离开。
秦意浓失魂地站在原地,身体像被抽干了魄。
终于一点一点地将思绪找回来,她眼睛许久未合干涩得发疼,状若平常地走出办公室,与唐画龚勋说晋先生进去只是洗手让两人放心,坐回到工位后拿起手机。
晋聿惜字,所以他说的每个字都一定有他的道理。
秦意浓:“上个月25号那天晚上,你在哪?”
沈沐琛:“?”
秦意浓:“你家最近怎么了?”
沈沐琛:“?”
沈沐琛:“你对不起我也不至于这么跟我没话找话。”
秦意浓:“问你正经的。”
没过两分钟,沈沐琛发来语音:“被晋聿套话了是吧?那你完了。我陪戴安娜去西藏那两天家被淹了,家里现在正重新装地板,我这两天住在酒店。还有你生日那天晚上,我还没下班晋聿就来我律所堵我,吃饭讨论戴安娜的安全,又去拳馆打拳锻炼,我整个晚上都跟他在一块。”
他还省了半句话没说,那天在拳馆他差点没被晋聿给练死。
“没事了,发工资请你吃饭。”
秦意浓心如死灰地挂断手机。
谎话不到一个小时被拆穿,还多了一个明确要向她讨人情的债主。
她用了那笔钱,最后父亲将钱还给了沈沐琛,但晋聿今天提起的目的明确,要转移这笔人情债,要让她对他心存感激。
秦意浓看着桌上晋聿放下的东西,忽然想起她今天在球馆里没有提起她腰疼,只是看球时按了两下后腰。
她无意识地挺起后腰,阳光照进来的她的影子安安静静,连呼吸的起伏都很慢,但她恍惚自己正身处被他锁住的空间里不断颤栗。
夏家夜色怡人,夏流萤坐在衣帽间中间的梳妆台前精致护肤,江初坐在她对面支着下巴欣赏地看老婆。
“夏总。”江初缓缓启唇。
没有儿女与学生在身边,平时优雅睿智的江教授撒起娇来,五十五岁演出了二十岁时的可怜模样:“我没钱了。”
夏流萤看他一眼:“你出书的版税呢?”
江初指她手腕:“你戴着呢。”
百万版税化作一条手链送给爱人,没什么钱的江教授理直气壮吃软饭:“赏我五百就够,能花一星期,还能剩二百给我老婆买两张面膜。”
夏流萤忍俊不禁,把手机递给他:“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从青梅竹马长大的恩爱老夫妻,一个细微眼神与情绪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江初俯身将人捞起,一直抱到卧室抛到床上去,随后俯在老婆颈窝沉默。
夏流萤轻抚江初的背,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静静陪伴。
她知道江初心思敏感,年轻时在局里遇到残忍的案子,江初就会在她身边沉默。
不久,在美国常青藤名校读研的小女儿这时发来了视频,夫妻俩同时起身倚在床头接起。
夏叶繁那边正是早上,哭得双眼红肿。
“每次组会都被骂,”夏叶繁哭着撒娇,“爸爸妈妈,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回家。”
夏叶繁很喜欢哭,大事小事都要哭,夫妻两人哄着她宠着她,她成习惯,夫妻两人也成习惯了。
“好了,繁繁不哭。”
夏流萤知道江初心情不好,揉了揉江初的头发,下床去衣帽间里接视频哄女儿:“跟妈说说怎么回事,别急,慢慢说。”
江初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看天花板发呆。
小女儿的学校是他和妻子两人砸捐款砸上的,本科时学习中等,读研时愈加费劲。
她是在爱与保护里长大的孩子,接受不了挫折,无法迎接困难,和那个成功从市场营销转到法医学的女孩子截然不同。
他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这么转、还转成功了的,那女孩子一定用尽了力气拼了命。
江初心里多了一种不能说的滋味。
这滋味让他对每个人的情绪都不好受,对妻子、对小女儿、对那个女孩子,不好受的情绪深深梗在他喉咙里,这是他为人师表坦荡多年来都不曾有的感受。
他沉默起身去阳台抽烟,再三思虑后,终究拿起手机,按下师兄沈子敬的电话。
同一时间,洗漱完毕的秦意浓坐在宿舍里,打开台灯,翻开她还没仔细看的To签。